访妙玉乞红梅
访妙玉乞红梅
宝玉正说着,“探春又递过一杯暖酒来,众丫环上来接了蓑笠掸雪。各人房中丫环都添送衣服来”。可能天气越来越冷了,需要加一点衣服。“袭人也遣人送了半旧的狐腋褂来。李纨命人将那蒸的大芋头盛了一盘,又将朱橘、黄橙、橄榄等物盛了两盘,命人带与袭人吃去。”
湘云就把刚才她们定的《访妙玉乞红梅》的诗题告诉了宝玉,“又推宝玉快作”。宝玉说:“好姐姐妹妹,让我自己用韵罢。别限韵了。”宝玉最怕别人限他的韵,这其实也透露了他的个性,就是不喜欢被约束。有人喜欢卖弄自己用了“险韵”。什么叫险韵?就是那个韵没几个字可以用。曹雪芹显然很讨厌这种东西,觉得文学变成了技巧的卖弄,其实品格已经不高了。
“众人都说:‘随你作去罢。’一面说,一面大家看梅花。”在中国古典文学和古代绘画中,梅花都是非常重要的题材,甚至在戏剧里也是如此,比如越剧《红梅阁》。梅花的美在于枝干,它是线条上的美。每一次大风雪过后,受伤、折断的枝干会产生很多异变的姿态,这正是梅花美的原因。所以我觉得梅花跟春天的桃花、杏花最大的不同,就是后者的枝没有受过太大的伤。有一年冬末,我在西湖边看到最漂亮的枝干都是梅花,因为它有一种顽强性。
有时候欣赏梅花,一部分是因为它的清香,可有一部分是在欣赏它书法线条般的顽强的枝干。所以作者对这枝梅花的描述,用到了很多形容书法线条的句子。
“原来这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约有五六尺长。”有一个横枝从主干斜出来,这个才是美。如果它都是往上长的,大概就没有那个意境了。有没有发现,二尺长的主干,就逸出了五六尺长的横枝,那么它的姿态就很奇;如果换过来,主干五六尺,横枝二尺,就不算什么了。“其间小枝分歧”,“分歧”就是各不相同,“或如蟠螭”,好像小龙;“或如僵蚓”,好像僵死的蚯蚓,这些都是书法中使用的词汇,形容书法的遒劲之美。“或孤削如笔”,好像光秃秃的一支毛笔一样;“或密聚如林”,因为上面密聚着很多更小的枝杈,好像树林一样。“花吐胭脂”,梅花比女人脸上的胭脂还要红;“香欺兰蕙”,香味比兰花还要香,“各个称赏”。
我一再强调,《红楼梦》是一本关于美学教育的书,不过只读到书中的知识是不够的,在生活中学会欣赏美,大概才是重点。如果读了许多描写山水之美,描写花草树木之美的诗,可到最后还是没办法回到生活中,好好去欣赏一朵花,其实是没有用的。
所以我常常跟朋友说,美真的不是一种知识,美被误解成一种知识,其实也很可惜和僵化,美应该是一个心境。就是有一天你会看到高雄的日光的美,会看到春树发出来的小小的嫩芽的美,或者是菩提叶子在风里摇晃的美,我相信那个才是生活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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