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谎言之上(1)

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终于不用再活在谎言欺骗中了。
监狱。
隔着老远,辰砂就看到一堆犯人围着洛兰。
他被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走过去,却看到一个犯人在认真地做记录,一个犯人在为洛兰打下手维持秩序,别的犯人都眼巴巴地等着洛兰帮他们看病。
显然,在这个监狱里洛兰已经获得了尊重和地位。
辰砂停下了脚步。
来的路上,他一肚子担心。虽然洛兰的性格很随遇而安,体能训练时也很能吃苦,但毕竟是公主,从小养尊处优,生活的环境很单纯,从没有接触过罪犯,肯定无法适应监狱的环境,很有可能被其他犯人惊吓着。
可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像一株长在荒原上的野草,十分坚韧顽强,似乎不管把她丢到哪里,她都会生根发芽、茁壮生长。
辰砂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四周乱糟糟的,心却越来越宁静,像是终于找到了安放之处。
一直悬挂在头顶的利剑依旧在,但他似乎不再害怕它掉下来了。如果他的妻子是她,即使有一天他异变了,她也肯定有能力应付。
辰砂一直等到洛兰给最后一个犯人看完病才走过去。
洛兰似乎很不好意思又给他添了麻烦,抓抓头发,抱歉地笑:“你是来……探监?”
辰砂无奈。“我来接你回家。”
“哦!”洛兰急忙收拾好东西,跟着他离开了监狱。
上了飞车,洛兰看到紫宴竟然在,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紫宴摸着下巴,眯着桃花眼,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她。“来围观联邦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对执政官不敬而被关进监狱的稀有物种。”
洛兰坐到他身旁。“你怎么不去围观联邦历史上第一位因为不敬罪把人关进监狱的执政官啊?那不是稀有物种,是要绝种的物种。”
紫宴大笑,对辰砂说:“精神这么好,看来在监狱里过得不错。”
辰砂没有吭声,启动飞车,手动驾驶飞行。
紫宴兴致勃勃地问:“第一次进监狱,怕不怕?”
洛兰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不怕。”
因为她不是第一次进监狱了。何况狱警都知道她是指挥官的夫人,一直客客气气的,给她安排的牢房也是单人间。她什么苦头都没吃,只是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紫宴十分好奇:“你到底对执政官做了什么?”
辰砂也想知道。他问过执政官,执政官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找个理由拘禁公主四十八个小时,减少她和英仙叶玠的接触,避免再发生游乐园的事故。
洛兰满不在乎地说:“人与人之间有了冲突能做什么?不就是动嘴之后再动手呗!”
“什么?你和执政官打架?”紫宴的声音变了调,一脸匪夷所思。
辰砂也霍然回头看着洛兰,眼中满是震惊。
洛兰指指车窗前面,提醒他注意安全。“你是手动驾驶。”
紫宴质问:“你真的对执政官动手了?不是开玩笑?”
“动了又怎么样?反正……我又打不过他。”
紫宴第一次觉得洛兰的脑子里都是福尔马林溶液,疾言厉色地训斥:“这不是能不能打赢的问题。只要你动手了,就可以算是袭击,甚至刺杀。执政官可以不和你计较,但如果让其他人看见了,就算当场击毙你都是合法的。英仙洛兰,你是活腻了找死吗?”
洛兰沉默不言。
飞车内,气温好像骤然降了十度。
紫宴瞟了眼冰山一般的辰砂,按捺下所有心绪,闭上了嘴巴。就算洛兰做了蠢事,也轮不到他教训她。
回到斯拜达宫。
紫宴若无其事地下了飞车,笑嘻嘻地和辰砂道别,风度翩翩地离开了。
飞车内只剩下辰砂和洛兰。
洛兰看他一动未动,没有下车的意思,暗叹了口气。“你想骂就尽管骂吧!”
“我没想骂你,只是觉得很意外。”辰砂背对着洛兰,坐得笔挺,“千旭的死,你情感上无法接受,可理智上应该明白执政官没有做错。我希望你最近的反常行为和千旭的死无关。”
辰砂回过头,期待地看着洛兰。“如果你是因为别的和执政官起了冲突,需要动手才能解决,我帮你。训练场上,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帮你揍他,虽然我也打不过他,但总比你自己动手解气。”
洛兰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辰砂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就是因为千旭?”
“嗯。”
辰砂转过头,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洛兰佝偻着身子,痛苦地捂住脸。
她以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千旭是千旭,殷南昭是殷南昭。可是,她那样对执政官其实是心里依旧想在他身上找到千旭的影子啊!
那些记忆不是说忘就能忘,依旧像指尖的红色一样鲜明灼热,也许,只有找回失去的记忆后,才能把它们稀释溶解掉。
第二天清晨。
洛兰才知道,她在监狱的两天里,执政官已经同意叶玠离开奥丁,并且通知了阿尔帝国。
现在来接叶玠的飞船已经停在了太空港,随时可以出发。
看来殷南昭打算釜底抽薪,在查不出叶玠的目的时,宁可放虎归山,也不养虎为患。
洛兰大惊失色,急忙去找辰砂。
她连门都没敲就直接冲了进去。“上次你说可以安排我回阿尔探亲,我想和叶玠一起走,可以吗?”
辰砂正在穿上衣,立即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执政官不同意。”
殷南昭知道她是假公主,会同意她回阿尔帝国探亲才怪!
洛兰想绕到辰砂的面前说话,辰砂看似纹丝不动,却总是比她快一点,始终背对着洛兰。洛兰急切下,也没意识到自己一直绕着辰砂打转。“为什么一定要执政官同意呢?你是指挥官啊,总会有办法吧!”
辰砂一边扣扣子,一边说:“抱歉,现在我也不同意。”
洛兰满面惊讶:“可是你……你之前说……”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女人有善变的权利,男人也有改变决定的权利。”辰砂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突然站定。
洛兰下意识地急刹车,摇摇晃晃地站稳在辰砂面前,愣愣地看着他,原来不只是她会耍赖啊!
辰砂打开衣柜,拿了一件外套,准备去上班。“现在你应该还来得及为叶玠送行。”
“什么?”洛兰再不敢废话,疾风一般从辰砂身旁掠过,向外冲去。
“站住!”
洛兰一个急刹车转身,急得直跺脚。“干吗?”
“你就穿这个出去?”
洛兰低头看看,是睡衣睡裤。“来不及换了。”又向外冲。
眼前突然一黑,头被一件衣服罩住,辰砂的声音传来:“今天最高气温十三度,穿上外套。”
洛兰取下头上的衣服,发现是辰砂刚从衣柜里拿的外套。
“谢了!”她一边跑,一边往身上套衣服。
洛兰用体能训练时极限挑战的速度,一路狂奔,赶到叶玠住的地方。
叶玠正准备上飞车。
“等一下!”洛兰气喘吁吁地冲过去。
飞车周围有四个便衣特警,叶玠左右两边是紫宴和棕离。这阵势哪里是欢送客人离开?完全就是押解出境!
叶玠盯着洛兰没有说话,紫宴却是眯着桃花眼,吹了声口哨。“今年的新时尚?睡衣外穿,男士外套。”
洛兰顾不上解释,扫了眼脸色阴沉的棕离,对紫宴讨好地笑。“能让我和叶玠单独说几句话吗?”
“可以,不过我们要赶时间,就在这里说吧!”紫宴拽着棕离,走到飞车的车尾,十分大方的样子。
洛兰郁闷,这算单独说话?紫宴的异能是听力,别说这点距离,就是再十倍远,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真是奸诈狡猾的间谍头子,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叶玠却好像完全不在意,轻抚了一下洛兰乱蓬蓬的头发。“怎么连头都没梳?”
“早上起来,看到封林的短信才知道你要离开。头没梳、脸没洗、牙没刷,就赶着跑过来了。外套都是临出门时辰砂扔给我的。”
叶玠微笑着叹气。“一别十余年,未话离别,又要离别。”
洛兰心里莫名地有几分不舍。这个男人外表放荡不羁,可排遣压力的方式竟然是安静地画画,说话也文绉绉的,身上满是矛盾和秘密。
叶玠把一个狭长的金属首饰盒递给她。“上次你出嫁,时间太仓促,我没来得及赶回去送你,这就算我补给你的结婚礼物吧!”
洛兰握住首饰盒,询问地看着叶玠。
叶玠猛地把她拽进怀里,在她耳边细声叮嘱:“照顾好自己。女孩子脾气别那么大,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不要仗着体能好就总想靠拳头解决事情,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让着你……”
借着两人身子的遮掩,叶玠的手指在洛兰的掌心里写:“最后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