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睡衣的污垢

一件睡衣的污垢

亦舒常常言道:"过分亲近会带来轻蔑。"

轻什么蔑?当然不至于因亲近而看见你原来是个失德败行的人那么严重,仅仅是你不介意穿着不够全新洁净无垢的睡衣去跟一交一 心的朋友在家里一交一 心,已足以种下日后轻蔑的种籽。

我们与无所谓知己和俗称自己人见面,本来无须守礼若此,必得要以"踢死兔"礼服见面才能保持形象,而且既是一交一 心,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但人是一种不能自己的复杂动物,穿过一件脏睡衣彻夜长谈,即时的反应自然是有自家人的亲切感,仿佛最后一道防线都给那睡衣上的污迹打破了。而危险正在于最后的防线都失去以后,那道污迹慢慢就变成一个兄弟淘开玩笑的题材,慢慢变本加厉,例如拿你的卫生习惯嘲笑,直到你觉得在他面前有点自我感觉不怎么良好的状况。友谊当然不会因此而不能永固,却无端有了污迹。这世上,除了在连粪便便都是香的失心疯状态下的恋人,是没有人愿意给任何人经常点破你死一穴一的。

睡衣的污垢,微不足道,但因着那睡衣带来了误解,以为亲如兄弟,就可肆意进入对方的私人禁区大举忠告这个指点那个,最好的朋友也就兼任了导师的角色。

问心,见导师,一个月一次就够了,谁想每星期见一个在你的私隐中出入自如并时加批评的导师?既不能互相尊重,即使是没有恶意的轻蔑,也足以令一段友情变质。淡如水的君子之一交一 ,一生见不上两三四次,固然无济且无瘾,亲近到看过他刷牙后吐出来的液体,后遗症又不能看轻。拿捏相处距离的学问,比捕捉股价还接近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