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书中的老象虫

岩石书中的老象虫

阿普特附近,已经风化成页片的奇特岩石随处可见,岩石片的模样类似发白的硬纸板片。这种岩石是一种可燃物质,用火点燃时会冒出黑烟,吐着火苗,有一股沥青的味道。它通常会沉积在过去鳄鱼和巨龟经常出没的大湖湖底。这些大湖,人们从未能够亲眼看见,湖盆也早已经被隆起的山脊所取代,湖泥早已平静地积压成为薄地层,那些沉积物质已经变成了坚硬的礁石。

我们从礁石上将一块石板剥离出来,再用刀尖将它分割成小片。这项工作很容易,就如同把重叠着的硬纸板一层层剥开一般。我们这是在查阅从大山自然博物馆里取出的一部文献,是在浏览一本配着精美插图的书。

这本大自然的手稿比古埃及的纸莎草纸还要有趣,几乎每一页都配着精彩的插图。更为绝妙之处是,这些插图都是由实物转变而成的。

第一页,展示的是几条随意聚集在一起的鱼。这些鱼仿佛是用石脑油煎炸过,鱼刺、鱼鳍、脊椎链、鱼头小骨,还有变成黑晶状小球的眼睛,总之,一切都保留着生前的形态。当然,唯独缺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鱼肉。

这也无关紧要。眼前这盘炸 鱼已经让人大饱眼福,漂亮的外观会让你忍不住想用指尖去触摸刮擦,再尝一口这盒已经保留了数千年的鱼肉罐头。让我们发挥自己的奇思妙想,放一点这些用石脑油炸过的鱼在齿间品味吧。

书中的插图没有任何形式的文字注解,思考将之代替。思考告诉每一位读者:“曾经,这些鱼成群结队地生活在这片平静的水域。某一日,湖水突然暴涨,滚滚洪流裹挟着泥沙而入,湖中的清水变成了浑浊的泥汤,鱼儿们全部窒息而死。它们很快被迅速沉淀的淤泥掩埋在湖底,因此逃过了风雨等气候因素的损蚀,从而跨越了时间,还在裹尸布的庇护下,不停地穿越时间隧道。”

迅猛上涨的河水,不仅带来了附近被雨水冲刷的泥土,还带来了大量的动植物残骸,湖泊里的沉积层因此才能向人们展示当时陆地生物的情况。这是一部关于当时当地生命的汇编之作。

我们再次翻开石板,或者说翻开我们画册的一页。这一页里有带着翅膀的种子、有褐色印痕的叶子。岩石植物集图片的清晰度,绝不输于专业植物集。

岩石植物集向我们再一次陈述了贝壳已经让我们有所了解的情况:世界在变化,太阳在衰竭,普罗旺斯现有的植物并非从前的植物。没错,现在的普罗旺斯不再有棕榈科植物、不再有散发着樟脑味的月桂树、叶如羽饰的南洋杉以及其他很多种类的灌木、乔木。这些乔木和灌木,本都应该生长在气候炎热的地区。

继续往下翻阅,我们将看到属于昆虫的一页。最常见的是双翅目昆虫,基本都是个头很小的不起眼小飞虫。粗糙岩石中的大角鲨牙齿却是纤细光滑,令人惊叹不已,嵌在泥灰岩圣骨箱里的小飞虫完好无损。对于此,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心中的惊奇。如此娇弱的生命,我们只需一只手去抓便可以让它粉身碎骨,如今置身于崇山峻岭的重压之下却完好如初。

数量仅次于双翅目昆虫的虫子,粗短矮胖,长着一副坚硬的弓背鞘翅,它们又是些什么虫子呢?那狭窄细小、呈长喇叭状的头,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它们是长鼻鞘翅目昆虫,一种有吻类昆虫。换言之,它们叫象虫。虽然个头大小不一,但是和它们今天的同类相同。

它们在石灰岩片上的姿势各异,但没有蚊虫那么端正。这些肢体残缺而扭曲的象虫,并不像双翅目昆虫那样突然而平静地被埋葬。岩石书中的象虫,属于终身不离海岸植物的虫种。然而,更多的却是来自周围地区的虫种,它们是被雨水冲刷到此处的。雨水裹挟着它们穿过了枝杈密集、乱石丛生的道路,导致了它们的肢体残缺不全。

这些或许来自远方的外地象虫,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它们告诉我们,如果湖边昆虫序列的主要代表是蚊子,那么,树林昆虫序列的主要代表就是象虫。

除去吻管类昆虫,我没有再从岩石书中看到更多关于鞘翅目昆虫方面的内容,譬如步甲、粪金龟、天牛等。这些陆地昆虫种群在哪里呢?这些如今非常兴旺的昆虫望族,却没有留下任何的往昔痕迹。如果我所查到的那些为数不多、内容简单的档案资料是可信的,那么可以说,象虫就是鞘翅目昆虫的鼻祖。

在其起源时刻,生命会制造出一些在当时的和谐状态中相对不和谐的奇特事物。

譬如蜥蜴类动物在最初被创造出来时,是15~20米的巨兽。这些巨兽的鼻子、眼睛上会长角,背上披着鳞片,颈脖处满是带刺的鼓包,从鼓包中伸出的脑袋,如同缩在一顶风帽之中。生命甚至还企图让这些巨兽长出翅膀,只是未能如愿。经历了这些可怕的事情之后,最终出现了趴在篱笆上可爱的绿色蜥蜴。

生命在创造鸟类时,让鸟喙上长满了爬行动物的尖牙利齿,鸟的臀部拖着一条饰有羽毛的长尾巴。这些不知道长得像什么、丑陋不堪的未定型生物就是红喉雀和鸽子的远祖。

所有的原始动物都因为脑子过小而智力低下。远古的野兽一开始只是作为一部捕捉猎物的机器、一个消化食物的胃。智力在那个时代并不重要,它的重要性要到以后才会凸显。

象虫以自己的方式,稍微重复了远古动物的畸变和失误。它头上那个怪异的延伸部分,与头部相接的是短厚的吻,由此前伸的是强劲的圆形或四棱形吻管。奇特的吻管,犹如北美印第安人的长烟斗。它如一根马尾毛般纤细,和象虫自己的身体一样长,甚至还要长。这奇特工具的前端,是如剪刀般精巧的上颚。长吻管的两侧则长了触角。

这个喙、这张嘴、这个鼻子到底对象虫有什么好处呢?小虫又是从哪里找到这种器官的模型?答案是:哪儿都没去找。象虫就是这些器官的发明者,这些器官是它独有的,除了它这科的昆虫,再无任何鞘翅类昆虫拥有如此奇形怪状的嘴。

象虫异常狭小的脑袋,仿佛就是一个在喙窝处膨胀而起的球。那里面会有些什么呢?一个可怜的神经工具,代表着极其有限的本能。

象虫科昆虫虽然没因为自己的才能而受到恭维,但这并不能成为轻视它们的理由。正如湖中岩石书中所展示的一样,象虫是鞘翅目昆虫的先祖。它们的种群一直兴旺不衰、繁衍至今,而特征未变。它们今天的形态就是它们在古老年代的形态。泥灰岩石书页上的图像,已经充分肯定了这一点。我不揣冒昧,在这些图像下面标上了属种的名称,有些甚至是种名。

本能的恒久不变,应该伴随形态的恒久不变。通过对现代象虫科昆虫的调查研究、查阅资料,我们还可以获得关于它们祖先在生物学上更为真实的情况。

在象虫祖先的那个时代,我们的普罗旺斯还是一片辽阔的湖泊,岸边长满了棕榈树,水中鳄鱼成群。

现在的历史,一定会为我们讲述过去的历史。

橡栗钻孔工——欧洲栎象

有些机器零件很奇特,当它们处于静止状态时,你无法明白它们的作用原理。只有当机器运行起来之后,稀奇古怪的装置咬住齿轮,打开、闭合连动杆,我们才能看到设计巧妙的构件组合。在这种组合中,每个部件都在为实现预期效果而巧妙地安排在各自的位置上。很多象虫就是如此,特别是栎象。顾名思义,栎象就是专门从事橡栗、榛子以及其他类似坚果开采事业的象虫。

在我们这里,最惹人瞩目的就是欧洲栎象。这名字取得可真妙,非常形象。瞧它那副滑稽的模样,嘴上还叼着一只稀奇古怪的长烟斗。这个又细又直的器官,细如棕红色马鬃,又好似北美印第安人的长烟斗。这个奇长无比的器官,让欧洲栎象看起来头上顶着一只长矛似的。这还迫使它不得不向前伸直身体,防止将“长矛”折断,或是因“长矛”的妨碍而失去平衡摔倒。这么长的一根尖头木桩,这么怪异的鼻子,欧洲栎象到底是用它来做什么呢?

面对这个问题,有些人只是耸耸肩,面露不屑。如果说,人生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挣钱,哪怕是不择手段地挣钱,那么上面那个问题当然会被视为无稽之谈。

幸好还有一部分人,在他们眼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值得思考的大事,没有微不足道的。他们知道,思想的面包都是用细碎的面团揉捏出来的。这种面团就如同五谷杂粮做成的面包一样不可或缺。凡事喜欢问“为什么”的人,就如同辛勤耕耘的人一样,用积存起来的面包屑供养这个世界。

这种凡事爱发问的精神值得好好发扬,但是现在我们还是继续讨论欧洲栎象的问题。尽管人们没有看到欧洲栎象干活,但是也会对它奇形怪状的喙有所猜测。欧洲栎象的喙上有个类似人类用来钻探坚硬物体的钻头,它的大颚如同钻石尖,构成了钻头尖端的高硬度齿颊。欧洲栎象就是用这个钻头为自己开路,以安放自己的卵粒。

这样的分析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猜想还是需要证据来证明它的可靠性。只有亲自观察欧洲栎象的劳动情况,我才能够真正知道其中的奥秘。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到了十月上旬,我总算看到了欧洲栎象的劳动场景。当时的我惊讶极了,因为此时节气已经很晚,一般来说,所有技术性工作都已结束。初寒降临之时,便是昆虫季节结束之日。

那一天天气非常糟糕,刺骨的北风呼啸着,吹得嘴唇皴裂,如同被小刀割伤一般。这种天气跑到荆棘丛中去观察,非得有坚强的意志不可。但我心中又觉得欧洲栎象有可能正在开采橡栗,如果那样,留给我观察的时间就不多了。现在的橡栗虽然颜色依旧鲜绿,但是个头已经足够大,再过两三周,它们就会全部熟透,变成褐色坚果,很快就会从树上掉下来。

满怀激情的我,巡视一圈之后,有了收获。在一株绿色橡树上,我捉到了一只欧洲栎象,它那长长的吻管已经有一半都钻进橡栗中去了。寒冷的北风狂啸着,橡树被吹得摆动不停,我根本没法仔细观察。于是,我只好将那根树枝折下,轻轻平放在地上。这只栎象没有发现工作地点的变化,仍旧埋头认真干活。我蹲了下来,借着矮树丛以遮挡狂风,目不转睛地观察这只栎象的工作。

欧洲栎象的脚上,穿着带黏性的鞋子,让它可以牢牢地站在光滑浑圆的橡栗上。后来,它也是靠这种鞋子在玻璃罐光滑的罐壁上垂直攀爬。此时此刻,栎象正在橡栗上,操纵着自己的曲柄手摇钻忙碌着。它缓慢而笨拙地围着它插入橡栗的尖桩移动,以钻孔为圆心,画了一个半圆,然后再反向画一个半圆。就这样,它反复地画来画去,最终在橡栗上钻出一个孔。这个方法的原理,就类似人类通过手腕的来回旋动来使锥子在木头上钻出一个洞。

卷叶高手——青杨绿卷象

有一类象虫给幼虫制备食物罐头,是通过卷裹树叶——这种对于它们而言,既是住宅又是口粮的东西。

论起制造植物香肠的技术,青杨绿卷象是首屈一指的。身材矮小的它,衣着却极其华丽。它穿着一件靛蓝色的马甲,外面套着一件泛光的黄铜色外衣。

五月末,若是有人路过普通黑杨旁边,就会看到正在辛勤工作的青杨绿卷象。但是如果你想观察这种象虫的工作方法和工作进度,那就得吃些苦头了,因为你必须在能把人晒中暑的烈日下待上好一会儿。

就算你愿意头顶烈日晒上好一阵,可准确的观察不仅需要充裕的时间,还需要每天的坚持。因此,在家中舒适的环境里进行研究,似乎更为可取。

幸好青杨绿卷象性格十分温和且热爱劳动,即使我将它放在我桌子上的玻璃饲养罐中,它也没受到任何影响,仍旧干劲十足地工作着。

青杨绿卷象开始卷叶劳动的第一步是:精心挑选合适的树叶。

首先,它会从树枝中挑出新枝。其次,在新枝上挑选合适的树叶。新枝根部绿油油的树叶,已经完全成熟,比较结实老硬;枝梢的嫩叶又不够宽大,这都不符合青杨绿卷象的标准。最符合青杨绿卷象要求的树叶集中在新枝中段。这些青绿色的树叶即将成熟,泛着清漆般的亮光,叶缘鼓胀起的环形软垫,还会渗出些许黏液。

青杨绿卷象的跗节下部有着白纤毛组成的厚刷,这种厚刷鞋子能够让它在光滑的垂直内壁也能迅速敏捷地攀爬。它还能像苍蝇一样,背朝下在玻璃罩的天花板上停留或奔跑。由此可以看出,它的工作对平衡性的要求一定很高。

青杨绿卷象的喙并不大,但弯曲而有力。喙的顶端会膨胀成一把抹刀,抹刀的末端则是把灵活的剪刀,这个喙在它的工作中发挥着穿孔器的作用。

正常状态下,杨树叶是不能被卷起的。叶片中含有的汁液以及植物组织的张力,保证了树叶在被卷起之后可以马上舒展开来。而青杨绿卷象的幼虫也拒绝吃干燥的植物香肠,它们需要新鲜的食物。因此,青杨绿卷象妈妈给自己孩子准备的叶卷,必须是由软脆又没有完全失去汁液的树叶卷制而成。

选好树叶之后,青杨绿卷象便开始了第二步工作:让树叶拥有无活力的柔软性,就是让树叶失去生机。

青杨绿卷象妈妈会暂住在选好的树叶叶柄处,耐心地不断转动自己的喙,钻出一个非常深的小裂口。这个裂口会把输送树汁的导管切断,使得只有非常少的汁液可以留到叶片上。受伤的叶柄再也无法承受树叶的全部重量,开始低垂,渐渐出现枯萎,变得柔软。

杨树叶是不规则的菱形,如同一根边缘有小利刺的戈矛。青杨绿卷象通常会从菱形树叶的某个钝角开始制作叶卷。无论何时,青杨绿卷象总会从树叶正面开始下手。光滑的树叶正面,容易卷起,必须位于叶卷内部;而有叶脉的树叶背面弹力较大,只能放在外部。没有学过物理学的小象虫的想法和学者发现的力学定律不谋而合。

现在,青杨绿卷象开始了最重要的步骤——开始卷叶子。

这只小虫子用自己小小的六只足和厚刷鞋子,将身体牢牢附在树叶上。它将自己一边足放在树叶已经被卷起的部分,另一边足放在还未卷起的部分。一边足固定身体,而另一边足使劲用力。两边足交替运转,已现雏形的圆柱在舒展的叶片上时而前进、时而后退。还舒展着的叶片缓缓移动,慢慢贴在已经成形的叶卷上。两边足的交替并没有规律可循,大概就像人类搬运东西时会轮流用双手以减轻负担一样,只不过是为了能稍作休息又不需要中断工作。

现场观看青杨绿卷象工作,得花上整整几个小时。光看不动的观察者都会觉得有些疲劳,更何况一直工作的青杨绿卷象。疲倦的它,如果一只足没有抓稳,其他的足都会受到威胁。因此,只有亲眼看到它是如何小心谨慎地确定已经牢牢固定好其他五只足时,才会抽出剩下的那只的情景,你才能够清楚了解它面临的困难。它必须一直保证支撑点和牵引点各有三个,使受力系统保持平衡。

不仅如此,它的工作环境也不是太良好。悬垂的树叶,倾斜度有时已经达到90°;刷过漆般的叶面,像玻璃一样容易打滑。即使有着精良工具的青杨绿卷象工人,也不能排除工作中的全部困难。

当叶片的弹性让已经卷好部分的叶卷再度展开时,青杨绿卷象并未气馁,只会缓慢地重新开始,再次卷裹不服帖的叶片。它通常会倒退着卷叶子。它会每隔一段折出一条褶子,来帮助自己的卷叶工作。它会用足压着褶子,耐心地缓缓后退,直到褶子被压得服服帖帖。这时,它才会开始折下一个褶子。青杨绿卷象就是如此一个褶子接一个褶子地卷着叶片,如同用犁铧耕地一般。

青杨绿卷象不断地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来回走动,终于快要卷好那张树叶。这时卷叶工程已经卷到叶片边缘的另一个钝角,就是开始卷叶那个角的对角。这个钝角是决定叶卷是否稳固的拱心石,青杨绿卷象会倾注更多的耐心和注意力。

它用自己的喙端像熨斗熨衣服一样,逐点长时间压紧需要固定的边缘,让叶边紧紧贴在叶卷上。青杨绿卷象用喙按压杨树叶的叶缘,为的是挤压出杨树嫩叶细齿叶缘里的胶汁,这些黏性物质有着很好的黏封效果。

叶卷会垂直悬挂在因啄伤而弯曲的叶柄上,约有3厘米长,粗细跟粗麦秸一般,长得很像一根雪茄。做这样一只叶卷,青杨绿卷象妈妈大概得花一个白天的时间。而它会在短暂休息之后,夜以继日地继续制造另一个叶卷。勤劳的青杨绿卷象妈妈24小时内能做的一切就是,全力以赴制造出两个叶卷。

当打开这个叶卷时,我发现其中每一层肯定会有一枚卵,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多于一个。微黄的椭圆形虫卵如同精致的琥珀珠,松松地贴在树叶上,稍有震动就会脱落。在不间断制作叶卷的同时,青杨绿卷象妈妈还会不停地产卵。它会将成熟的卵产在正在卷折的褶子中间。

与此同时,在同一张树叶上,青杨绿卷象爸爸会望着不远处正在艰难卷折叶卷的青杨绿卷象妈妈。它会不时地跟在自己的伴侣后面,但显然又没有帮忙到底的打算,稍微帮一下忙,便又退到树叶的另一端等待、观望。

在昆虫世界里,父亲是很少承担建立家庭的责任的。青杨绿卷象爸爸会上前助一臂之力,其实也是出于一己私心。它所做的努力,只是为了向青杨绿卷象妈妈示好,以便能够与自己的伴侣交尾,即使伴侣一直处于紧张的工作中。在制造一支“雪茄”的时间里,这样的事情会重复三四次。

昆虫学的一般规律是,快乐伴侣在纵情狂欢之后,便会各不干扰。可是这个普遍规律在青杨绿卷象的世界里似乎失去了意义。只要雌虫制作叶卷,雄虫就会在附近窥视,这个现象让我大为费解。

通过这件事情,我也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们今天了解到的真理都是暂时的,它们很有可能会被明天了解到的真理所质疑,让大量矛盾现象如荆棘般丛生。因此,知识的最后一个关键词是“怀疑”。

葡萄树象

春天里,杨树叶被青杨绿卷象卷成叶卷时,葡萄叶也被另一种象虫制成了“雪茄”。这种身材丰腴、穿着泛蓝光的金黄绿色外套的象虫,就是葡萄树象。

葡萄树象的工作方法与青杨绿卷象相同。首先,将葡萄叶的叶柄啄断,阻止树汁的流动,让树叶变得柔软。然后,从树叶的一个角开始卷树叶,将碧绿光滑的树叶正面卷在里面,而有粗大叶脉成棉絮状的背面则露在外面。由于葡萄叶比较宽大,而且有较深的叶脉,很难顺利地将它从一个叶角卷折到对角。葡萄树象在卷叶的过程中常常需要卷一些不规则的褶子。这些褶子会改变卷折的方向,所以也不完全是棉絮状的背面露在外面,不时也会有绿叶面。看起来显得葡萄树象卷叶毫无规律,只是随兴所至。

杨树叶之所以能被卷出漂亮的叶卷,是因为它形状规则、叶片窄小。而葡萄叶只能卷出形状难看的“雪茄”,也是因为它的轮廓不规则、过于宽阔和笨重,而不是葡萄叶象的卷叶技术不过关。

和青杨绿卷象对付杨树叶一样,葡萄树象也是一边足踩在叶片上作为支撑,另一边足抓住褶子边缘用力卷叶子。当刚卷好的褶子显得不够牢固时,葡萄树象会立刻进行耐心的修葺。它用自己的喙在最后一层的叶缘细齿上施加压力好进行加固。和杨树叶的叶缘会渗出黏胶不同,葡萄叶的边缘只有棉絮状的废毛。但这些废毛互相纠缠,同样可以把叶边黏合得非常紧。

卷叶象家族的习性是相通的。葡萄叶象妈妈在耐心地卷着“雪茄”之时,葡萄叶象爸爸会在一旁观看自己的妻子干活。不一会儿,它会主动跑过来要求充当助手,但是并不是出于勤劳肯干。它之所以会主动帮忙,也只是为了向葡萄叶象妈妈示好求欢。在达到目的之前,它会一直赖在那里;目的一旦达到,它就会心满意足地迅速离开。

将一个新制好的“雪茄”展开后,我们能发现如同精美琥珀珠的象虫卵分散在叶卷的不同部分。通常,一个叶卷内会有5~8枚卵,杨树叶卷和葡萄树叶卷的情况相同。

青杨绿卷象和葡萄叶象的卵的孵化速度都很快。不过五六天,卵就会孵出小虫。一开始,我认为饲养幼虫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坚信我能非常容易就获得成功。

叶卷对于卷叶象而言,既是食物又是住宅,我只需要分别在杨树和葡萄树上摘一些,放入短颈广口瓶里就可以了。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将它们从瓶子里取出来即可。我相信,在气候多变的露天环境都能很好成长的昆虫,在玻璃饲养罐那个安宁的环境下,只会发育得更加好。

只可惜,眼前的事实证明了我之前的想法错得非常离谱。

新生的幼虫完全没有迅速成长,反而一天天消瘦,皱缩成小球,气息奄奄,有的甚至已经死去。我的耐心等候,也并没有等来好的转机。几周过去之后,我饲养的两种卷叶象幼虫不仅没有生机勃勃地强壮起来;反而状况越来越差,奄奄一息,不断地死亡。七月到来之时,玻璃饲养罐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的生物了。

这些卷叶象幼虫全死了,它们饿死在食物充足的粮仓里。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促使我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通过对叶卷的观察,我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在何处。

自然环境下,白天的太阳会将叶卷晒得发硬;但是,晚上的露水和雾气又会将叶卷浸软。这样的交替作用,会让叶卷中央始终保持一块对卷叶象幼虫而言非常美味的软面包心。这一点会让卷叶象幼虫顺利成长。

而玻璃饲养罐里的空气却始终干燥,叶卷只会变得越来越硬,硬到幼虫根本没法吃。因此,幼虫便在一堆粮食旁边活活被饿死了。

第二年,我重新开始了实验。实验开始前,我再次认真仔细考虑了一番。

叶卷悬挂在树上时,叶柄上被卷叶象扎的洞并没有完全阻断输送树汁的管道,保证了会有持续不断的树汁输送到叶片上。这就让没被太阳照射时的叶片,特别是叶卷中央保持了柔软。卷叶象的幼虫就会有持续不断的新鲜粮食食用,就能变得生气勃勃、茁壮成长。

尽管如此,叶卷也会慢慢变黄发干,总有一天,会出现玻璃饲养罐中发生的情况。但是,自然界里还有一种情况是饲养罐里不会出现的——刮风。

大风会将枯萎的叶卷吹落在地上,而叶卷的坠落则拯救了尚未化蛹羽化的虫子。无论是杨树还是葡萄树,它们脚下的土地一般都能保持潮湿、积存着新鲜雨水。叶卷跌落到树脚之后,反而能处于湿润的环境,避开了炎炎烈日的炙烤,保持了幼虫所需要的柔软。

仔细考虑之后,我调整了自己的实验方案。这一次,我选择了已经发黄的叶卷。这种叶卷里的卷叶象幼虫年龄大一些,养育时不需要小心翼翼。我将叶卷放入短颈广口瓶里,和上次不一样的是,我在瓶底放了一层沙土。

实验刚开始时,真菌侵袭了我的叶卷,但并没妨碍幼虫生机勃勃地顺利成长。因为那些真菌能使发干的叶卷变得腐软,正好适合幼虫的胃口。实验的进展,也证明了我的想法是对的。

快到六月中旬时,我的实验已经进行了6个星期。于是,我打开了已经变得非常残破的叶卷。叶卷上的千疮百孔表明居住在其中的居民已经离开,钻进了沙土中。幼虫躬着背,在罐底的沙土层里挖掘出一个圆窝。幼虫蜷缩在圆窝里,准备开始新生活。

幼虫在化蛹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情——加固房屋。因为蛹室内壁是由小块沙土筑成,虽不至于马上倾塌,但加固还是必需之举。当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豌豆粒般的小圆屋从沙土中分离出来后,我发现加固房屋的材料是一种树胶。这些不知来自何处的无色少量树胶,渗透力极强,能将沙土粒黏结成一堵厚墙。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它并非来自类似幼虫丝管那样的腺体,因为卷叶象幼虫没有这样的腺体。这些树胶如果是卷叶象幼虫分泌的,那只能来自它们消化管道的进口或者出口,到底是哪一个口呢?

后来,我在对另一种象虫——短喙象的观察中,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短喙象幼虫会用大颚收集尾部的黏性小液滴,并让小液滴渗入沙土中来加固自己的小屋。我想,不同的象虫在建造自己的化蛹小屋时,大概都是利用“肠子牌水力砂浆工厂”为自己制造水泥的吧。

具有牺牲精神的掠夺者——豌豆象

豌豆,在人类世界里得到的评价一直很高。自古以来,人类通过越来越专业的精耕细作、细心管理,想方设法地让豌豆结出更大、更嫩、更甜美的果实。这种性格柔顺的作物也非常善解人意,最终满足了园丁的奢望,提供了他们渴求的东西。

豆类及谷物,作为食品的供应仓库,大部分是人工生产的。因为它们对于我们不可或缺,所以我们对它们报以精心照料也是绝不可少的。它们是我们创造的产物,却不意味着专属于人类。

任何食物大量积存的地方,都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大批食客不请自来,大快朵颐。食物越丰盛,食客的数量也越庞大。只有人类有能力促进农业的大发展,因而成为招待各方蜂拥而至的食客的盛宴承办者。人类不断创造更加美味、更加丰盛的食物,与此同时,也将成千上万饥肠辘辘的虫子引到粮仓谷堆中。作物的产量越提高,上缴的赋税就越沉重。大规模的耕作、大量的作物、大量的储存,最后都便宜了我们的竞争者——昆虫。

这本也是事物的固有规律。大自然对众生一视同仁,以同样的热情向所有的婴儿提供乳汁,不分生产者还是剥削者。

大自然促使小麦成熟,既是为了我们这些辛勤劳作、筋疲力尽的人们,也是为了小象虫。这些小象虫在人类的谷仓安家,却从不去田间劳作,只会躲在麦垛里用它们锐利的大颚大嚼着麦粒,直到把粮食都变成了糠。

大自然催促豆荚快快鼓胀起来,既是为了我们这些翻地除草、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人们,也是为了小象虫。豌豆象从不参加田间繁重的劳动,却在春回大地之时,依旧按时从收获物中领取自己的那一份。

躲过严冬的豌豆象,只要和煦的阳光微微照射到它,就会把它的生物钟叫醒。豌豆象如同农夫一般,对豌豆的花期了如指掌。到了那个时节,豌豆象就会从四面八方,迈着细碎轻快的步伐,心急如焚地奔向它们所钟爱的植物。

小头、细嘴,穿着布满褐色斑点的灰衣裳,拥有扁平的鞘翅,尾部有两个大黑斑,身材矮胖,这就是不速之客的大概模样。五月上旬刚过,豌豆象的先头部队就已到达。

它们会在白蝴蝶似的豌豆花上安营扎寨,分散在花的各个部分。阳光明媚之时,它们便会举行婚礼,开心享受美妙时刻,直到一天天鼓胀起来的豌豆果实撑破子房的小盒子。

有些心急的豌豆象妈妈会匆忙地将卵产在初生的豆荚上,我认为这不利于幼虫的成长。当幼虫孵化出来时,它可能会面临缺吃少喝的境地。不过,这一点对豌豆象家族的兴旺繁衍却造不成太大影响。因为,豌豆象妈妈是多产的。

五月末,豌豆荚接近成熟之时,豌豆象妈妈的主要工作也快完成了。鉴于豌豆象只有一个方便用来吸食甜汁的短喙,而不像其他带喙象那样配备着一个利于钻探的尖头桩,它修筑产卵巢穴的方法也就与其他象虫不同了。

豌豆象妈妈会将自己的卵大量且随意地产在豌豆荚的绿皮上。卵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地裸露在那儿,任由太阳暴晒。由于豌豆象幼虫必须单独占有一个豌豆才可能存活下来,于是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产在同一个豆荚上的卵和豆荚内的豌豆数量严重不成比例。这就意味着,有很多豌豆象宝宝会因为得不到充足的食物而夭折。

呈鲜艳琥珀色的豌豆象卵,长不足1毫米,圆柱形,看着很光滑。每一粒卵都由凝固的蛋清细纤维网黏附在豆荚上,好保证它在狂风暴雨中也不会被从豆荚上吹落。

刚孵化出的幼虫,形如一根弯曲的浅白色小带子。它会在豆荚边寻找合适的钻入点,以便打孔钻入宽敞的豆荚中。

幼虫爬到豆粒处,在离自己最近的豆粒安顿下来。然后,幼虫会在除了豌豆下半部之外的地方钻洞。正是因为幼虫的这个行为,保证了位于下半部顶端的豌豆胚胎没有受到损害。胚胎还可以继续发育成为胚芽,即便豆粒被豌豆象成虫钻出一个大窟窿。

豌豆象会如此做,肯定不是考虑园丁的受益。对于它而言,豌豆是供它食用,并且仅供它食用的。它之所以没有去吃会导致种子死亡的那几口,并不是为了减轻损害,而是因为一些其他原因。不管怎样,这些原因都保证了豌豆在被豌豆象蚕食之下还能继续发芽。

前面说过,豌豆象妈妈产在豆荚上的虫卵数量远远多于荚内豆粒的数量,而每个被占有的豆粒又只是一只幼虫的私有财产。那么,多出来的幼虫会有怎样的下场呢?

我用放大镜对被幼虫占据的豌豆进行观察之后,有了一些新发现,同一颗豌豆粒中会同时钻入好几只幼虫。聚在一起的幼虫互不干扰、和睦相处,各自在自己的小隔间里安静进食。这样的生活没有维持多久就发生了变化。居住在豆粒中心的那只幼虫明显会比其他幼虫发育得快,当它的个头超过其他竞争对手时,那些竞争者就不再进食,一动不动地渐渐死去。从此,这粒豌豆就完全属于那个唯一的幸存者。关于这一点,我没有确凿的答案,只是有一些猜想:大概豌豆的中央更适合豌豆象幼虫的发育,它能为幼虫提供更为优质的食物。

一开始,所有占据同一颗豌豆粒的幼虫面对的机会都是均等的,都朝着最美味的部分爬去。一路上,它们通过啃食不断开辟道路。但只有那个挖掘方向正确的才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当它安顿下来之后,一切便已经成了定局。我不知道其他幼虫是通过什么方式得知自己落败的消息,我只知道它们不再往前探路,也没有尝试与优胜者拼抢,而是选择了死亡。

这种淳朴的听天由命,让我非常喜欢。

各种豆象之中,豌豆象的个头是最大的。成年豌豆象对住所的大小要求比较高,它喜欢宽敞的居所。而一粒豌豆能给一只豌豆象提供很宽敞的空间,但如果要住两只,哪怕是紧挨着住,空间都会显得比较逼仄。因此,一粒豌豆最终只会有一位住户可以长期占据。

但另一种也深受豌豆象喜爱的豆子——蚕豆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个头相对较大,可以同时容纳好几只豌豆象的蚕豆,让这些独居者愉快地接受了共居生活。

相比起豌豆,蚕豆可以给豌豆象幼虫提供更多的优质食物,幼虫很容易就能找到想吃的食物,迅速地成长。食物的极大丰富可以弥补粗放式产卵方式带来的问题。

如果豌豆象妈妈是在蚕豆豆荚上随意且大量地产卵,那我非常能够理解它的做法。可是它在豌豆荚上也是如此做,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它会把如此多的孩子产在缺少粮食的地方,让绝大多数活活饿死。

其实,很多昆虫都是有办法根据食物的多寡调整自己的产卵量。譬如粪金龟、泥蜂、葬尸甲,这些需要为孩子储备出生后食物的昆虫都会严格控制自己的生育。

深信食物能够取之不尽的昆虫如绿头苍蝇,则会大量产卵,因为它们的食物是腐肉,随处可见。

还有一种妈妈会大量产卵,是因为它在对食物的抢掠时通常会发生意外,它需要靠极强的繁殖能力来保证种族的繁衍。

豌豆象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情况。它完全可以轻松地为自己每一个孩子留下充足的食物,可是它却没有这么做。它的行为完全与昆虫母亲本能的远见背道而驰。

鉴于此,我倾向于这样一个观点:蚕豆才是豌豆象最初选择的食物。只有这样,食物和产卵量之间的严重比例失调才能得到解释。

至于豌豆象为什么会放弃蚕豆选择豌豆,也是很值得深思的有趣问题。不过,我们现在先不必在这个问题上多耽搁时间,还是先来看看依靠兄弟姐妹的自我牺牲而成为唯一主人的豌豆象幼虫吧。

身处豌豆粒中央这个物质丰富的僻静之处,它所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吃。发育良好的它迅速长大,以致酷暑来临之时,它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外出做准备。

豌豆象幼虫会钻出一个四壁光滑的圆形安全门,以便让自己将来可以顺利钻出去。光将逃生窗准备好还不行,还需要做一些防护措施,以防止有不请自来的擅入者,伤害成蛹期时毫无防卫能力的幼虫。在打造逃逸口钻至豆粒表面时,一直辛勤工作的幼虫便会停下。这层半透明薄膜状的表皮,便是幼虫变态时的防护屏障,保证化蛹期间不会有不速之客闯入幼虫的小屋。

豌豆象成虫迁居时唯一会碰到的障碍就是这层薄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豌豆象幼虫会在里层围绕着这个盖子,雕刻出一道阻力较小的沟槽。成虫羽化后,只需要用肩膀一顶,或是额头一撞,就能将圆形小盖撬翻开来。

这种舷窗盖真是一项构思巧妙的设计,既能够抵挡入侵者,又不会妨碍豌豆象成虫的出入。

每年到了八月份,豌豆上就会出现一些黑斑,每一粒上都会有一个,那就是豌豆象成虫外出的舱口。到了九月份,绝大多数的舱口就会打开,豌豆象成虫便会衣着光鲜地爬了出来。

豌豆象不会定居在粮仓之中,它们需要阳光、新鲜空气以及田野的自由。它吃得不多,根本不屑费劲去啃食变硬的豆荚。它只需要用自己灵敏的喙,吸食几大口花蜜就足够了。而且豌豆象幼虫需要的只是松软的鲜嫩绿豌豆面包。因此,豌豆象这种进入粮仓的破坏者,并不会在粮仓迅速大量地繁殖。

尽管如此,跟豌豆象的斗争还是非常艰巨的。豌豆象个头很小、数量惊人,又非常狡猾奸诈,我们很难将它们完全消除。对于人类的愤怒,它付之一笑;农夫的呵斥咒骂,它毫不在意。它仍旧一如既往地进行着自己的掠夺行为。幸好我们还有一些昆虫帮手可以帮忙,它们比我们更有耐心,开展的抓捕行动更为有效。

八月的第一个星期,豌豆象成虫开始迁移之时,我认识了一位豌豆保护者——一种个头很小的小蜂。

小蜂匆匆而至时,是豌豆象幼虫开始化蛹之时。小蜂会仔细检查豌豆,用自己的丝状触角寻找表皮的薄弱部位。一旦找到,它便用自己的探测尖桩插入豆荚之中,在薄薄的封盖上打孔。豌豆象的幼虫或蛹,无论藏在豆粒多深的地方,都会被小蜂这个又长又尖的产卵器刺中。小蜂会在豌豆象幼虫或者蛹上产下一只卵,一切便大功告成。处于半睡半醒幼虫状或是蛹的豌豆象,毫无反抗之力。最后,胖娃娃的身体就会被小蜂幼虫吸食干净,只剩下一个皮囊。

大自然的安排有时的确要比人类能想到的更为精妙,豌豆象和小蜂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繁衍迅速的豆类爱好者——菜豆象

菜豆口感绵软、味道甜美、营养丰富、价格低廉。更重要的是,它的产量还很高。菜豆是劳动人民餐桌上最受欢迎的蔬菜。

一直关注农业方面情况的我,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菜豆似乎没有受到昆虫的袭击,特别是没有受到专爱侵犯豆科植物的象虫的掠夺。

这种情况着实特殊,如果大家关注过其他豆类会受到象虫科昆虫何等疯狂的侵害,那么肯定也跟我一样会感到很惊讶。因为所有的豆类,就连最小的小扁豆都难逃一劫。而个大味美的菜豆却安然无恙,这着实令人费解。直到我在马雅内的朋友给我寄来了一升豆子之后,我作为博物学者的好奇心才获得了大大的满足,心中的疑团也得以解开。

菜豆,是从美洲大陆传进来的豆子,因此我们本地的豆象不喜欢它的口味。而当初独自来到我们这里的它,终究会遇到自己在家乡的老对手。因为贸易频繁的今日,某一天总会有那么一两袋生虫的菜豆会将老对手带来。

我第一次看到那些菜豆的老对手,是在那一斗千疮百孔的菜豆里。受到严重蛀蚀的它们,看着如同海绵一样。豆子里蠕动着数以千计的一种象虫,就和小扁豆中的小象虫一样小。

从马雅内给我寄豆子来的朋友跟我说起了他们那里遭受的损失。这种可恶的虫子毁掉了大部分庄稼,菜豆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灾难。主妇们几乎都要无豆下锅。至于这罪魁祸首的生活习性、活动情况,大家却一无所知,只能靠我自己进行实验去探索。

时值六月中旬,荒石园里的比利时黑菜豆刚刚成熟,那是我种了打算自家吃的。天时地利都有了,我自然得赶快进行实验。唯一可惜的是,我不得不牺牲我心爱的豆子,因为我要把这可怕的虫子放到这片绿色作物上。这些已经成熟的菜豆,枝繁叶茂,大小不一的豆荚都十分饱满,青翠欲滴。

我将两三把马雅内菜豆放在盘子里,再把这些在阳光照射下不停蠕动的虫子,搁到了菜豆地边上。我猜想我很快就能看到以下景象:获得自由的虫子很快会在阳光的刺激下飞起来,四处寻找可以供养它们的植物,然后停驻在上面,开始寻找豆荚和豆花;不用多久,它们就会开始产卵。之前,我看到的豌豆象便是如此。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如我所料,又让我深陷疑惑。在阳光照耀下,豆象扭动一阵之后,张合几次鞘翅,便纷纷飞走了,一只都没有停留在菜豆上。从此,再也没回来。此后的一个星期,我都会在适当的时刻挨个检查每一垄的菜豆,每一朵花、每一个豆荚我都会反复检查。既没有发现菜豆象,更看不到虫卵的影子。

不过,我没有泄气,现在正是豆象产卵时节。被我囚禁在短颈广口瓶内的豆象孕妇们正在把自己的卵大量地安放在干菜豆上。

我决定换个季节再试试。我在另外两块菜地上种上了红菜豆,这种晚熟菜豆是专门为菜豆象一家准备的。这两块菜地排成梯形,中间略有间隔。一块在八月可以有收成,另一块则在九月。

我用红菜豆重新进行之前用黑菜豆做过的实验。多次重复之后,我的实验还是以失败告终。直到两块菜地都收成完毕,别说发现一只被虫子占据的豆荚,就连一只在豆荚上停留的象虫都没发现。

我除了进行露天实验之外,还在玻璃器皿中进行过相关实验。我用长瓶子装了一些还挂在枝上的新鲜豆荚,有些青翠,有些泛着胭脂红,这些豆荚里的豆粒都快成熟了。我在每只瓶子里都放入一群菜豆象,这一次我总算获得了一些菜豆象卵。可我仍然高兴不起来:菜豆象妈妈并没有把卵下在豆荚上,而是下在了玻璃瓶内壁上。尽管这些卵最后也孵出了幼虫,但很快就死去,根本没有触碰我给它们放在瓶内的食物。

显然,鲜嫩的菜豆并不是菜豆象所爱。和豌豆象不同,菜豆象不愿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不是因自然成熟而干燥变硬的豆荚。它不屑在我的苗圃上停留,就是因为它在那里找不到自己所需要的食物。

发现菜豆象需要又老又硬,掉在地上会像石子那样发出声响的豆子之后,我立刻满足了它们的心愿。自从我在玻璃瓶里放进了一些熟透了、经过太阳长时间暴晒而硬邦邦的豆荚,菜豆象的家族立刻呈现出蓬勃发展的趋势。

幼虫们在干燥的豆荚上打孔钻进内部,然后钻进豆粒中,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

菜豆象就是如此侵入农夫的谷仓中的。收获时节,农夫们会留下一些菜豆,让太阳把枝茎和豆荚晒得干透,以便于脱粒。就是这个时候,菜豆象便能找到自己中意之地,在上面产起卵。稍后,农夫们把豆子收回去时,也顺带将菜豆侵略者带回家了。

菜豆象不仅是农夫的敌人,更是贮粮者的敌人。因为比起鲜嫩的豆粒,菜豆象更喜欢存入谷仓的豆子,所以它喜欢定居在阴暗安静的谷仓中。

这种入侵者一旦在我们存储豆子的仓库中定居,就会表现出它们巨大的破坏能力。我的玻璃小瓶子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一颗小小的菜豆粒上,能住上拥有20多位成员的菜豆象大家庭,而且往往是四代同堂的。只要豆皮下还有可食用的豆肉,就会有新的消费者定居其上,直到菜豆粒被吃成一个惨不忍睹的空壳。幼虫不屑一吃的豆粒皮,最后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空袋子。用手指轻轻一压,这个空袋子就变成了一摊令人恶心的粉末。

一个豌豆粒上只会有一只豌豆象,豌豆象也只会啃食为自己挖掘蛹室所必需消耗的豆肉,其余部分都不会触碰。豌豆粒不仅可以发芽,而且还可以食用,只要你不介意就行。菜豆象则不然,它会将自己占据的菜豆粒吃个干干净净,只剩一堆完全无法利用的垃圾。

近三年来,在我昆虫实验室的桌子上,一直摆放着好几十只大小不同的瓶子。瓶子外罩着纱罩,这样保证了空气流通又可以防止入侵者。我在网罩里饲养了菜豆象,并提供花样繁多的饮食。在不断观察中,我发现菜豆象对居所的选择并不专一,它们对大部分豆子都能适应,除了几个罕见例子之外。

菜豆象几乎钟爱各种菜豆,无论颜色、大小、新陈。当然,它最爱的还是脱去豆荚保护的豆粒,因为侵入时费的工夫少。如果这类豆粒不足,有豆荚的豆粒也难逃厄运。

直到此时,菜豆象的食谱还没有超出菜豆属植物。后来,情况就开始变得严重起来。菜豆象开始展现它对其他食物的喜好。它吃完菜豆,吃豌豆;吃完豌豆,吃蚕豆……山黧豆、野豌豆、鹰嘴豆等都能让它胃口大开。这几种豆子每一种都能让它的家族繁衍兴旺,只有小扁豆是个例外,可能是因为个头实在太小了。

菜豆象,这种美洲豆象,实在是一个可怕的侵略者。

如果像我最初的担心——贪吃的菜豆象会将自己的食谱从豆类扩展到谷物,那么灾难便会越发严重。幸好,事实并不是太糟糕。面对着我所提供的小麦、大麦、稻谷、玉米,菜豆象最终都是没有留下后代就死去了;如果是一些含油种子如蓖麻、向日葵,情况也一样。实验证明,菜豆象的食谱还是仅限于豆类,其余的都不合适。尽管如此,菜豆象所吃的食物种类已经品目繁多,再加上它大得吓人的胃口,仍然会祸害不浅。

除了有个不挑食的好胃口,菜豆象的成长发育也非常迅速。一年之间,一个菜豆象家族就能繁衍出好几代,我就见过四世同堂的。我饲养的一对菜豆象夫妻就给我提供了80个孩子。假设菜豆象雌雄数量相等,那按80的一半计算,到了年底,这对菜豆象夫妻的子孙后代就会是40的四次方。这就意味着幼虫期的菜豆象总数多达250万,也就意味着它们会糟蹋不计其数的菜豆!

值得庆幸的是,对这些菜豆毁灭者进行一场歼灭战不算困难。了解了它们的生活习性之后,我们就知道该采取什么手段。它们主要是在谷仓里进行犯罪活动,我们只需用农药来处理,便很容易进行歼灭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