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发现

第2章 发现

弄清自己属于哪种体型,也就可以了解自己到底是哪一种人

“我是谁”并不神秘。你不需要查看我的电话或者邮件,也没有必要查看我的心理分析报告,更不需要打电话查询我的信用记录——查看我的隐私什么也得不到。事实上,我也没有什么隐私可供查看。因为,和其他人一样,我没有任何隐私。“我是谁”,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年轻的时候就清楚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并且一直努力想成为别人那样。我是一个从小就比较爱独处的人,而且特别在意自己的隐私。我喜欢安静,厌恶喧闹。由于总担心被别人欺负,比如被打得鼻血横流,甚至更惨,所以,我总是回避和同龄人交往。

可问题在于,我又没能成为我想要成为的那种人。我曾想成为某个群体中的一员,至于这个群体是什么样的,我其实并不在乎。如果人们对自己的外表和性格不自信:平时很害羞,爱紧张,而且自我意识极强;或者外表瘦弱、牙齿不那么整齐;再或者鼻孔朝天,那么他会很渴望交朋友,并希望能尽快融入他们。在这一点上,我并不缺乏自信,关键在于:我的自我意识太强了,以致无法和大家融合。

这种叛逆的性格在年轻人当中并不罕见,但表现出的细节各有不同:服装上,从套装到圆领衫,再到牛仔裤;食品上,从肉类到土豆,再到据说能延年益寿的食品;发型上,从寸头到披肩发。我们不难发现信仰与喜好是多种多样、各不相同的,但一个人不可能不受他人影响地、孤零零地生活在自己的偏好中。

我们也许会对这样的状态有些了解,比如很多年轻人轻易接受的东西,我们可能并不愿意接纳,这种深深的自我封闭的心态确实很容易让自己自卑。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在《耻辱》(Stigma)一书中描述过这样一个人:“他年轻、已婚、皮肤白皙,居住在城市里、来自北方,信仰新的教派,大学学历、公司雇员,状态良好、身高体重都很标准,参加体育运动成绩突出,即使放诸全美国也只有这么一例。”戈夫曼还补充道:“在审视自己时,这样的标准会让任何一个以此来衡量自己但却不符合其中某些条件的人,或多或少地感到自卑。”

我必须承认,在过去的40多年里,这种自卑感一直在我心中萦绕,让我好生纠结。我总是在不停地调整、模仿、改变,试图成为另外一个人,却把本属于自己的性格深深地藏了起来。我一直没有意识到:其实我最初拒绝成为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自己,可我却拼命想要成为茫茫人海中的普通一员。

后来,我爱上了跑步,并开始沿马路长跑。跑步解放了我的思想,让我不再因为别人对自己的种种看法而苦恼,也让我从外界的条条框框中挣脱出来。我得承认,跑步让我有了崭新的开始。

跑步开阔了我们的思维,把我们从每天模式化的活动或思考中挣脱出来,并重新安排我们的日常生活,比如用在吃饭、睡觉和其他休闲活动的时间。跑步不仅改变了我对工作和比赛的态度,改变了我对那些我欣赏的人和欣赏我的人的看法,还使我以一种全新的心态来体验生活——这种心态并非来源于外界,而来源于我的内心。

跑步的过程就是一种发现,它可以带我们回到过去,并且告诉我们生活并非一个周而复始的循环。有时候,我们也可以从年轻时的自己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以我本人为例,我所找寻的自我,其实就是年轻时的那个“我”。这个“我”对身体上或者精神上的痛楚特别敏感,简直称得上是一个非常脆弱的懦夫。对于外界,我也不算热情,虽然从来没有诅咒邻居身体不适、病痛缠身,但我也从没祈祷过他们个个身体健康。年轻时的我就是如此,而现在也一样。

那个人,就像威廉·谢尔顿博士(Dr. William Sheldon)在《多种人类体格》(Varieties of Human Physique)中描写的那样,是一个和其他人一样的普通人。事实上,大部分人像我一样来塑造身体。“功能与结构相关,”谢尔顿写道,“身体塑造和人格是有联系的。按照另一种方式行动有可能违背我的人格。”谢尔顿的体格心理学证实了我跑在路上时的感悟。

但是,谢尔顿还能否告诉我更多?我从他的《人类图集》(Atlas of Men)中找到了自己的类型——体型分类235(体育型体质的瘦型体质),即人群中的狐狸(谢尔顿用一种动物来代表一种体质)。具体来说,235型有以下属性:没有脂肪的体育型体质(2);中等的肌肉(3);优质的皮肤、头发、神经组织和瘦削的骨骼(5)。

体型235的人就好像一只狐狸——那只被谢尔顿描绘成灵敏、瘦弱和快速的狐狸,他是一个冷淡的,拥有速度、智谋和忍耐力的嗜血猎手。就算是被逼的、被挑衅的,甚至勇敢到超越了它的力量,它也能以诡谲的、秘密的方式行动。如果没有那么多肌肉、侵略性也不那么强,那我可能是一只松鼠。相反,我可能是一匹狼。

所以谁是235型?谁是那只狐狸,那只坚持自己原则的大胆的独行侠?谢尔顿写道:“235型体格对于直接的争锋相对没有兴趣,他很容易在平常生活中招惹过度的刺激。但他很有自信,并且潜意识里也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

这最终让他变得目中无人,并且还多次让他住进了精神病院。之后,他终于解脱出来。就像普罗米修斯,有时他拥有足够的力量和忍耐力来取得和当权派交锋的最终胜利。

我并不肯定自己是235型体格,但是当我跑步时,我能感觉到自己是一只狐狸。那些日子里,我能感觉猎狗在身后追踪。我飞速地奔跑,像所有为生存奋力一搏的生物一样,在被眼泪模糊的视线中、在奔跑的笑声中逃离。当我被追踪时,我清楚不会有杀戮。我清楚,到最后,猎犬只会追着狐狸跑。它在我没有弄清楚“我应该知道的”和“我应该去做的”以前,是不会追上我的。

有的运动员不需要火眼金睛就可以区分马拉松跑者和中线卫,也可以把他们与那些更喜欢漂浮在水上和同伴聊天的非运动员区分开。这些人的体型都和他们的专项有关:弱不禁风的、瘦小的长跑运动员能够带动他“轻量级”的身体前进;强壮的足球运动员,则像唐·梅迪斯(Don Meredith)曾经说过的,是充满敌意的、敏捷的;而那些柔软的、胖乎乎的游泳者,他们在水中自由驰骋,就像海豚一样。在运动中,你的体型决定了你的角色——功能与结构相关。

生活也是如此。我们的工作和我们的生活方式也应该像我们的“游戏”一样。“在地球上保持静止不是一件难事,”梭罗写道,“但是随便一项休闲活动也会像单纯的民族打猎一样,需要许多人为运动参与其中。”所以,身体上的优势决定了一个人是一个长距离跑者,同样也决定了他为人处世的方式。这很正常,因此,一个侵略性很强的足球运动员和一个放松的社交者的“美好人生”是截然不同的。

然而,教育工作者、心理学家、神学家、社会科学家和哲学家依然把人类这把大伞下的“我们”混为一谈。他们用无差别的“我们”来形容各种各样的人。

他们试着建立一个包括全部伦理学和心理学的系统,以告诉我们如何去行动和反应。他们把马拉松跑者、中线卫和丰满的非运动员统称为复合人。

这对于运动来说并不适用,对于生活也不适用。可是那个已经延续了几个世纪的“认识你自己”的命令仍然适用。并且,要想认识你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分析你的身体结构和运动方式。

希腊人最先意识到了这一点。亚里士多德能够通过鼻子的形状来分析一个人;希波克拉底会通过观察人们身体来预测其可能患上的疾病。在这之后,通过幽默、乐观、冷静、易怒和忧郁这些因素,人类被划分开来。这些年来,人们将身体构造和表现联系了起来。当然了,结构决定功能。

然而,直到30年前,谢尔顿才最终使他的体质心理学成为一门合法的科学。他发现我们是由三种在胚胎中的初生层按照不同的比率组成的,包括外胚层(皮肤和神经组织)、内胚层(肠)和中胚层(骨骼和肌肉)。根据所占比率和占支配地位的组织,他能够预测人的身体机能、抗压能力、美学偏好、人格、性格以及这个人的生活方式。

阅读谢尔顿的文章,你会感觉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你面前。接受谢尔顿就是接受你自己,就是接受你自己的独特性格,并且学着适应自己的独特性格,也学着适应其他人的独特性格。无论表现得如何怪异,也要将自己看得正常、可爱。对于其他人也要如此,虽然这很难理解。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做错事情是因为没有搞清身体与行为之间的关系,我们没有看出体型和性格实际上是同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在某种程度上,结构必须决定功能,并且这也是每一个人和他的内在和谐共生的自然法则。用爱默生的话来说:“这识别出了每个人在生活中独舞时专属的那首乐曲。”

通过正确分析自己的身体结构,一个人能够弄清自己到底属于哪种体型,也就可以了解自己到底是哪一种人。他可以了解自己的强项和弱点、喜好和厌烦的东西、他的处世之道,甚至适合他的生活方式。通过这样的分析,他能够了解自己独有的生理机能和生活信条。正如艾伦·格拉斯哥(Ellen Glasgow)所说:“一个人的教派、哲学或信仰就像他眼睛的颜色或嗓音一样自然。”

之后,这个人能够意识到他生来是自由人,是战士,还是谈判者。无论他生来是统治者、社交家,还是完完全全的隐士,这样的研究可以告诉他该如何工作、如何“游戏”,以及他是否应该结婚,甚至和谁结婚。

当然,只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自由以及追求幸福的权利也存在局限。我们的身体定义并决定了生活、自由以及追求幸福的形式。如谢尔顿所说,每个人的身体结构都不一样,它是一个人的客观记录,而我们要做的是把这种记录转化为语言。

对谢尔顿来说,不存在身心问题,不存在有意识对抗无意识,不存在身体和精神的决裂。他只看到了身体和行为作为一个功能性的连续统一体而存在。

“我的目标是,”他写道,“根据每个人的最大潜力开发他,并保护他,以免让他被错误的追求(希望成为某些他无法成为,甚至不应成为的人)所影响。”

没有谢尔顿,你也许会试着重新塑造你自己或其他人——或是妄自菲薄,或是把其他人看成没有希望的恶棍或懒汉。如果你不理解每个人的身体构造和行动方式,那么你至少会得罪2/3的人。

谢尔顿将人类分为三个人种。但是这种分类和肤色、地理、血型无关,它是根据运动员的人种进行分类的:肌肉发达的运动型体质(实干者);放松、温和的人种,即内胚叶体型者(谈话者);瘦弱、小巧的人种,即外胚型体型者(思索者)。

这三个人种拥有自己独特的能力,他们之间的融合比你能够猜想到的还要困难得多。他们的每一种反应都各不相同,并且一种人的反应在其他两种人看来都是恼人的、痛苦的,甚至是危险的。运动型体质对应着强烈的行动性,可以用统治性的、欢乐的、精力充沛的、自信的、有竞争力的、坚定的、大胆的和冒险的来形容;而悠闲的内胚叶体型者则对应着社交性,经常被形容为冷静的、温和的、大方的、和蔼的、宽容的、容忍的、有同情心的和友好的。

然而,外胚型体型者与上述的描述都无关。他是超然的、矛盾的、谨慎的、多疑的、小心的、笨拙的和深思熟虑的。他能够想出更加有趣的主意,但是也会表现出强烈的退缩性。

在这个世界上,与其他人的交往是人类的基本活动,但外胚型体型者宁愿保持孤独——就像爱因斯坦,他毕生选择独身;就像梭罗,他发现没有同伴能够和他交流,最后也选择了独自生活。这就好像卡赞扎基所说的:“人们感觉我心无所求,脱离了他们也可以独自生活。对我而言,几乎所有人都是可有可无的。”

当然,外胚型体型者并不是通过扮演大咖或者社交家来解决问题。这是一种伪生活——就算成功了,也名不副实。他必须意识到梭罗言语的真谛——那些被别人追捧的生活方式,不过是众多生活方式中的一种。

所以,让外胚型体型者的身体引导自我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吧。

“我是谁”并不神秘。你没有必要查看我的电话或是邮件,也没有必要查看我的心理分析报告,更不用打电话查询我的信用记录——查看我的隐私什么也得不到。事实上,我也没有什么隐私可供查看。因为,和其他人一样,我没有任何隐私。“我是谁”,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的身体透露了一切,透露了我的性格、我的脾气、我的个性。我的身体也透露了我的优点和弱点,透露了我能做什么以及我不能做什么。假设我在一个大黑盒子里,而你所知道的只是我的身高、体重和三围,但即使是这样你仍然可以了解到我是什么样的人。

谢尔顿在他《身体结构的多样性》一书中使用了这种方法,他描述了由身体的主要部位所决定的主要性格。

画家,尤其是漫画家能够了解谢尔顿的理论——人通过身体展现自身。马克思·比尔博姆(Max Beerbohm)写道:“我通过他的身体特征来画一个人。我能够把他突出的特征夸张地表现出来,并且忽略掉那些无关紧要的部分。在那些突出的特征中,这个人的灵魂便会显现出来。因此,如果你着重描绘这些特征而忽略其他特征,这个人就被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了。”

受试者的身体向谢尔顿和比尔博姆透露的是人类对于压力的反应区间,包括生理或心理的,甚至还有喜悦和欲望的更宽泛的区间。然而,作为独特的个体,每个人都无疑是正常的。否则,他就可能在过别人的人生,在进行别人的运动。我的生活只有在我感知、思考和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时才是真实的。

我们可以在一个瘦小的、超然的、内省的、独居的长跑者身上找到很多这样的证据,没有人会比他的更多。在这个讲求平等、竞争激烈的社会,他表现平平,缺少必要的精神气、进取心和冒险精神。

你也许会说,从长远来看,还有很多需要去研究。不过,这个领域里可不止谢尔顿一个人,还有许多人也在研究身体、遗传、基因与我们自身之间的关系。所以,我们了解到具备A型人格的人更容易患上心脏病,以及可预知的冠状动脉疾病。

当然,也有许多人不能接受这个理论。弗洛伊德认为我们出生时只是一张白纸——我的童年和我们的父母塑造了我们,他把谢尔顿的理论看成是一种偏离。这就好像那个“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成为任何人”的美国梦一样。他们认为谢尔顿的理论对自由是一个威胁。

我并不这么认为。我的身体告诉我“我是谁”和“我能够达到的目标”。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束缚,而是一种自我实现。另外,它还把我从一个令人沮丧的过去和不可预知的未来中解放了出来。

你是谁?请接着看。

我?我是一名跑步爱好者。若是几年前,我一定还认为跑步不过是我偶然选择的一项体育运动,或者是随意选择的一种休闲方式而已。

现在,我对跑步的理解要深刻许多。跑者们之所以选择跑步,并非他们身体单薄不适合打橄榄球,或者没有天赋打不出漂亮的冰球,而是他们真正喜欢上了这项运动。跑步让人身体疲惫、肌肉酸痛,但这也不断地挑战着跑者身体的抗压能力。也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跑者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能力,并且做回真正的自己。

在这样的认知过程中,我放弃了许多,但我并不认为这是牺牲。当有些事物并不重要时,即使无法拥有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有些事物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得到它。

从表面上看来,跑者的世界似乎违背常理——跑步令身体疲惫,为了进步还需要控制食欲,而且也必须舍弃常人的一些欲望。事实上,跑者与他周围的人和事物都有些相悖之处,用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话说:“微弱的勇气和无力的肌肉,不具备与现实中的艰难困苦作斗争的能力。”

跑者不适合从事乏味的工作,因为他的性格、本心和普通人不尽相同。对于包括跑者在内的每个人而言,平凡都是一个不好掌握的概念。一旦明确了这个概念,跑者就会听从自己的内心,成为像清教徒那样只与所有善行相关的自由者。

在这种听从的过程中,跑者并不否定自己的体质特点,而是坦然接受一切。他并没有试图征服自己的身体或者克制它、改变它,而是发挥它的优势,尽量使其更加完美。可见,跑者重视但并不压抑自己的本能,而且追寻本能。加塞特将之称为“真正的自我”。

这样的过程贯穿于我们的一生。放弃、释然、融合、剥离——并不那么一帆风顺。只有当某件事完全无法吸引你或者妨碍你正在做的事情时,你才会有选择放弃的念头。这其实也是印度圣雄甘地的原则——他建议人们在从事任何对内心有帮助或者能够带来精神安慰的事情时,尽量坚持下来。

我也理解这个道理,无论我放弃了什么——无知放纵的性格、日常生活的压力、非比寻常的坏习惯……但这似乎都是来自内心强烈的冲动,我自然而然地就做到了,绝非自我牺牲或者责任感使然。

对于跑者而言,事情越少越好。生活本来就是一门朴素的艺术。跑者的日常需求其实极少,无非一个朋友、几件衣服、不时地改善伙食、钱包里有些零花钱。尽管是在跑步,但并不着急,他们偶尔关心一下时间,直到感觉思维和灵魂完全融为一体。我认为这种简单的生活几近完美。但在别人眼中也许完全不同,我这种脱离俗世、抛弃野心和欲望找寻内心自我的生活方式,都被误以为是缺乏关爱、不积极参与和不乐于奉献。其实这种生活方式从更广阔的角度来看,在这个世界中是不可或缺的。只有跑者的世界将会是不可能的,而没有跑者的世界则更是没有生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