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千秋运河

  说起隋炀帝,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开凿大运河。有人说“种柳开河为胜游”,批评隋炀帝仅仅为了满足个人巡游江南的私欲,就大兴劳役,陷民于水火;也有人说“至今千里赖通波”,称赞大运河的开凿为沟通南北做出了贡献。隋炀帝开凿运河,真的只是为了饱览江南美景吗?大运河对中国历史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开河原因
年纪大一点的人都知道,过去老人家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常常会说:马虎子来了。小孩听大人说得如此严肃,也会安静上一阵子。这吓人的“马虎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呢?其实,马虎子真正的读法应该是麻胡子,大名叫麻叔谋。而说起麻叔谋的可怕之处,又涉及隋炀帝时期一个最著名的工程——开凿大运河了。
隋炀帝修大运河在中国历史上非常有名。有名的程度和秦始皇修长城属于同一个重量级别。基本上,人们只要想到秦始皇,就会想到修长城;想到隋炀帝,也一定会想到开凿大运河。如果隋炀帝的一生,只允许探讨一件事,那么,没有任何其他选择,要探讨的一定就是大运河。既然大运河如此重要,那么就要了解一下,隋炀帝为什么要开凿大运河?大运河究竟是怎么修成的?还有,大运河对隋炀帝、对中国历史,又意味着什么?
就在大业元年(605)三月二十一日,隋炀帝刚刚下令营建东都洛阳之后四天,他又下了一道新的命令,征集百万男丁,开挖一条水道,把黄河和淮河连接在一起,这条水道就是大运河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后来叫通济渠。
营建东都本来就是一项重大工程,既然一项重大工程刚刚开展,应该是国家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比较紧缺的时候,为什么隋炀帝非要在这个时候再上马一项新的大工程?关于隋炀帝开凿运河的原因,有两个流传最久的解释,一个是游江都,另一个则是压王气。
这两个解释,其实都出自一本唐朝的笔记小说《炀帝开河记》。根据《炀帝开河记》的记载,隋炀帝有一次看到一幅《广陵图》,立马就呆住了,眼睛盯着画一动不动,好久都不愿意离开。萧皇后很奇怪,就问他:这画怎么那么好,陛下都看呆了?隋炀帝说:“朕不爱此画,只为思旧游之处。”我不是爱这幅画,只是怀念以前游览过的地方。
于是左手搭在萧皇后肩膀上,右手指着图上的山水、村落、寺宇,一一讲给萧皇后听。萧皇后明白,隋炀帝这是思念扬州了,就提议:“帝意在广陵,何如一幸?”既然想念扬州,何不前往游幸呢?
隋炀帝一听,很是动心,第二天就召见大臣,说要坐大船,走水路,下扬州。
这条水路怎么走?隋炀帝说,可以先进入黄河的支流汴河,从汴河到黄河,再进入东海,然后再从海路到淮河,再到扬州。可是,他这个想法刚一提出来,就有大臣表示反对,说这样走必然经过孟津,那个地方水流湍急,不安全。
怎么办呢?萧皇后的弟弟萧怀静提议道:最近有术士说睢阳(今属河南商丘)有王气,这个说法不能小觑。如今既然陛下想走水路,天然水路又不安全,还不如人工挖一条水路,从汴河一直挖到淮河,这条水路肯定经过睢阳,这样一来,不光是交通安全问题解决了,顺便也把睢阳的王气给挖断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隋炀帝觉得很有道理,马上下令执行,这才有了大运河。
按照这种说法,开凿运河就是隋炀帝怀旧和迷信的产物。这样的解释可信不可信?当然不可信。它有两大问题。
第一,《炀帝开河记》作为笔记小说,硬伤太多了。比如,它说隋炀帝在当皇帝之前是陈王,这当然不对,众所周知,他的封爵是晋王。还有,说萧皇后的弟弟叫萧怀静也不对,遍查史书,萧皇后的兄弟都是单名,而且排斜玉旁,比如萧琮、萧瑀等,兄弟们的表字都带一个“文”字,如萧琮字温文,萧瑀字时文,绝对没有一个叫萧怀静的兄弟。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搞不清,这本小说的整体可信度也就大打折扣了。
第二,这部笔记小说把隋炀帝说得过于迷信了。听说睢阳有王气,就兴师动众地挖一条大运河去厌胜,这完全不符合隋炀帝的性格。此前提到过,隋炀帝改元大业,有人说大业的“业”字(繁体字作“業”),可以拆成一个“苦”字和一个“末”字。所以,“大业(業)”就是“大苦末”,不吉利,隋炀帝不为所动,照样用大业做年号,可见隋炀帝是个相当理性的人,并不迷信。既然如此,他怎么会因为一个荒唐的王气之说,就启动这么一项大工程?这实在太贬低隋炀帝了。
读者朋友们可能会觉得,就算如此,说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是为了下扬州总没有错吧?这个说法其实半对半错。
先说半对。可以肯定,开凿大运河确实和隋炀帝游江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大业元年(605)三月二十一日,隋炀帝下令开挖通济渠。而在三天之前的三月十八日,隋炀帝已经下诏,宣布要游历淮海。而且,当年八月通济渠和邗沟开通,隋炀帝马上就沿着运河下扬州了。这说明隋炀帝挖运河与下扬州确实息息相关。说开凿大运河是为了下扬州,并没有错。
那为什么又说半错呢?因为隋炀帝开凿大运河也好,下扬州也好,都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情感或者喜好问题,而是有着复杂和深刻的背景,其中有两方面最为重要。
第一,南方的政治稳定。
第二,南方的经济发展。
先看南方的政治稳定。隋朝是由西边的北周、东边的北齐和南边的陈朝三部分构成的。隋文帝虽然用军事手段把三部分整合在一起,但是,作为被征服地区,东边和南边一直不太稳定。开皇十年(590),南方不是曾经全境皆反吗?南方一旦发生叛乱,就需要隋朝做出反应。可是,隋朝的都城大兴城远在西北,山遥路远,信息不畅。另外,即使信息通了,如何从北方调集兵力、财力到南方,也是一件麻烦事。
要知道,在人类发明铁路之前,人员也好,物资也好,只要是大宗的运输,就数走水路最方便,因为水力比人力、畜力都强大多了。可是,中国的地形西高东低,一江春水向东流,除了西北的额尔齐斯河和西南的澜沧江,鲜有南北走向的水道。这样一来,如果想把北方的士兵运到南边,就会相当不便。
杨广是当年平陈战争的统帅,又亲自参与南方平叛,此后坐镇扬州十年,对这个问题有比较深入的认识。怎么解决呢?他一上台,先营建东都洛阳,要在东部地区建立政治中心,目的就是及时对东边和南边的事态做出反应。
与此同时,他还要开凿大运河,利用人工水道把北边和南边联系起来,这样也好解决战争状态下运兵的问题。换句话说,在当时,开凿大运河首先是江南维稳的需要,也是维护统一的需要,是一个政治举措。只有考虑到这个因素,才能解释为什么隋炀帝刚刚下令营建东都,随即就下令开凿大运河,然后马上巡游扬州。因为在隋炀帝看来,这三件事本来就是三位一体的关系。
再来看第二个背景,南方的经济发展问题。开凿大运河,可不是单向的政治考虑。它除了能把北方的军队运到南方之外,还能把南方的粮食运到北方。这就涉及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江南开发。
在更早的秦汉时期,江南地区还一片荒芜,人烟稀少,非常落后,在整个国家中的经济地位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当时的政治中心在关西,经济中心在关东,都属于黄河流域,所以,跟一江春水向东流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经过魏晋南北朝的大动荡,很多北方人都到了南方,南方逐渐被开发,成了物产丰富的鱼米之乡。
到隋朝的时候,南方在全国经济中的比重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四十,而且发展后劲十足,俨然是成长最快的经济区,这就不能忽略不计了。经济中心逐渐南移,而政治中心还在北方,两个中心无法沟通,这样一来,原来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就成了问题。隋炀帝镇守江都十年,对这种形势的改变认识得非常清楚,所以,从经济的角度来讲,也有必要开凿大运河,沟通南北。
这样看来,大运河的开凿有着非常严肃的政治、经济目的,是隋炀帝判断形势、高瞻远瞩的结果,绝不是帝王享乐或者是迷信这样肤浅的理由所能概括的。
二、运河构成
开凿大运河有十足的必要,问题是,具体怎么开凿?隋唐大运河北起涿郡,南到余杭,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在中国的大地上跨了十多个纬度,全长四千多里。这么大规模的工程,规划必须先行做好。
隋炀帝做出的规划,有三点至关重要。
第一,分段开挖。
第二,尽量利用原有水道。
第三,以洛阳为中心,向东南和东北两个方向延伸。
先看第一个特点,分段开挖。大运河沟通五大水系,这五大水系是由四条运河沟通在一起的。沟通海河与黄河的叫永济渠,沟通黄河与淮河的叫通济渠,沟通淮河与长江的叫邗沟,沟通长江和钱塘江的叫江南河。这四段运河,大致分了三次开挖。
首先是大业元年(605)三月,开凿通济渠和邗沟。为什么这两段最先开凿?很简单,为了隋炀帝下扬州。扬州在长江的北岸。隋炀帝从洛阳到扬州,要先从黄河流域进入淮河流域,再从淮河流域进入长江流域。这样一来,沟通黄河与淮河的通济渠,还有沟通淮河与长江的邗沟自然要率先开工。
其次是大业四年(608)开凿永济渠。永济渠沟通海河和黄河,一直可以走到北方的涿郡,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城。为什么在大业四年开凿永济渠?为了打高句丽。大业三年(607),隋炀帝北巡草原,就在突厥启民可汗的牙帐里,看见了高句丽的使者,同时也就产生了征服高句丽的念头。涿郡自古就是东北地区的军事重镇,把这里作为征东大军的后方基地再合适不过了,既然如此,就要迅速开挖这段运河,把洛阳和涿郡连接起来,以便日后运兵、运粮。
最后开挖的是江南河,这是在大业六年(610)开始动工的。当时,隋朝势力达到鼎盛,隋炀帝北巡西狩的工作都已经完成,大规模的战争还没有开始,算是难得的轻松时光。在这种情况下,美丽富饶的长江三角洲进入了隋炀帝的视野,无论是从眼前的巡游览胜,还是从长远的经济沟通考虑,把三吴地区包含进全国水道网中都是非常合理的想法。
就这样,前后经过六年的时间,分三次努力,四段运河相继完工。这一规划的轻重缓急非常分明。
再看第二个特点,利用旧有水道。虽然沟通南北的大运河是隋炀帝的创举,但是,在局部地区开挖运河的传统却是古已有之。比如春秋末年,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争霸,开凿了连接江淮的邗沟,这其实就是隋朝大运河邗沟段的基础。另外,还是春秋末年,魏国强大,为扩张需要,又开挖了连接黄、淮的鸿沟,这其实是大运河通济渠的基础。这些水道断断续续,年久失修,但是,有基础总比没基础强。隋炀帝就是在这些旧运河的基础上,裁弯取直,疏浚引流,才形成了全长四千多里的大运河。
如前所述,整个大运河系统一共用了六年的时间完工,但是,这六年可不是天天在挖沟。其中,通济渠和邗沟有明确的时间记载,一共用了五个月的时间完工,其他两段运河永济渠和江南河没有具体记载,但是,可以想象,每一段用的时间应该相差不太大。
为什么不连续挖掘呢?因为挖河和其他工程不一样,必须在枯水期开挖。这样一来,每年能用的时间就有限了,大略估算一下,几段运河开凿的时间加在一起,恐怕也不会超过一年半的时间。
这么长的水道,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工?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尽可能地利用旧有河道。这样规划,也算充分考虑了省时、省力、省钱的节约原则。
再看第三个特点,以洛阳为中心,向东北、东南伸展。为什么要特别强调这个特点?因为洛阳是隋炀帝考虑全部问题的中心。隋朝立国的基础本来是以大兴城为中心的关中地区,但是,关中偏在西北,不利于对全国的控制。隋炀帝即位后,开始有意识地把国家重心向东部迁移。
最合理的迁移地点就是东都洛阳。洛阳位置居中,向西可以通过隋文帝开凿的广通渠连接大兴城,向东可以辐射整个东部地区。而大运河,正是以洛阳为结点的一个“人”字形水道。洛阳以北的永济渠是“人”字的一撇,叫北运河;往南的通济渠、邗沟和江南河是“人”字的一捺,叫南运河。形象一点说,东都洛阳就好比是一个人的心脏,而一撇一捺,既可以比作两条胳膊,又可以比作两条血管。如果是两条胳膊,那就让它紧紧地拥抱整个东部地区。如果是两条血管,那么,东、西、南三部分的血脉就靠它联通起来了。
其实,这个特点也正是隋朝运河和元朝以后京杭运河的主要区别。京杭运河不是北起北京,南到杭州吗?和隋唐运河的起点和终点都一样,往往有人把这两条运河混为一谈。
但事实上,这两条运河可大不相同。它们最大的区别在于中心点不同。京杭运河以北京为中心,所以,它基本是一条直的水道,从北京直达杭州。而隋朝大运河则是以洛阳为中心,洛阳远比北京靠西,所以,整个运河就不是一条直线了,而是走了一个“人”字形。走一条直线,那是沟通南、北,走一个“人”字形呢?那可是沟通东、西、南三方了。
从这两条运河的不同走向,可以大致看出中国历史的发展变化。隋唐时代,中国还是东、西、南三部分相对平衡地发展,各有优势;而到了元明清,则是东边的权重远远高于西边了。
三、运河意义
就这样,经过前后六年的时间,一条四千多里长、沟通五大水系、辐射东西南三方的庞大水利工程大运河,终于全面竣工。这也是人类在近代以前开凿的最长的人工运河,比后来的京杭运河还长一千四百多里。
这么一个大工程,应该怎么评价?以今天的眼光看,我们必须承认,这项工程太伟大了。
首先,它促成了隋朝的政治统一和经济流通,是隋朝富强的基础。这在此前已经说明,无须赘言。但是,这还不是大运河的全部意义。
更重要的是,大运河的作用不仅体现在隋朝一个时代,而是一直到唐、宋两朝。以唐朝为例,安史之乱以后,唐朝东北部地区大片土地都割据自雄,不再给远在西北的中央提供赋税了,在这种情况下,大运河就成了唐朝的生命线,就是靠大运河源源不断地输送来东南地区的财富,唐朝才又苦苦支撑了一百多年。后来黄巢起义断绝运河河道,唐朝就迅速灭亡了。一条运河维系了一个历史上最强大的朝廷,这样的功劳,再怎么评价也不为过。
再看宋朝。宋朝经济发达,首都汴京(今河南开封)盛极一时。以汴京为背景的《清明上河图》,直到今天还让人赞叹不已。汴京的发达是怎么来的?跟大运河也有莫大关系。据《宋史·河渠志》中记载,宋朝人张洎说过:“唯汴水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大意是说,只有那汴水贯穿中国,连接黄河,又通过航运沟通长江,惠及南海,天下一半的财富,以及山川湖泽无数的宝物,全都要从这条水路运往朝廷。
在这段话里至关重要的汴水,指的就是大运河通济渠一段。甚至直到元、明、清三朝,虽然因为政治中心的东移,重新开凿了京杭运河,但是,京杭运河在很多地方还是沿用了隋代大运河的河道。有些河段,直到今天还能继续通航。真可谓一条大河波浪宽,利国利民千余年。
中国人固然有修运河的传统,但是,在隋炀帝以前,所有的运河都是局部的、支离破碎的。编织起一张覆盖全国、泽被千秋的水道网,从来就没有人想过,也从来就没有人做过,但是,隋炀帝想到了,也做到了。这难道不伟大吗?
问题是,隋朝的老百姓怎么看待这项工程呢?他们的心情和我们这些千载之后的旁观者并不一样。我们说这项工程伟大,是因为我们只享受它的恩惠,而没参与它的建设,真正的建设者,恐怕就要说它是一条吃人的河了。
大运河真正开凿的时间其实不足一年半。用一年半的时间贯通四千多里,虽然尽量利用旧有水道,但是,对老百姓而言还是极其沉重的负担。按照《资治通鉴》的记载,开凿通济渠,隋炀帝一次役使男丁百余万;开凿邗沟,役使男丁十余万;开凿永济渠,更是征发丁壮五百余万。后来,丁男实在不够用了,居然让妇女服役,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
工程量大还不算,大运河工程质量的要求还特别高。高到什么程度?就拿最先开通的通济渠和邗沟来说,隋炀帝要求“渠广四十步,渠旁皆筑御道,树以柳”,这条运河的宽度要统一为四十步,还要在河岸上都栽上柳树。
这些柳树,直到唐朝后期还挺立在河堤两岸,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白居易感时伤世,为之赋诗《隋堤柳》:“隋堤柳,岁久年深尽衰朽。风飘飘兮雨萧萧,三株两株汴河口。老枝病叶愁杀人,曾经大业年中春。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至淮,绿阴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南幸江都恣佚游,应将此柳系龙舟。紫髯郎将护锦缆,青娥御史直迷楼。海内财力此时竭,舟中歌笑何日休?……”
种柳树当然没有错,但是,当年那些挖河的民夫,种树的丁匠,面对如此紧急的工程,如此高标准的规格,又会作何感想呢?而且,就在修运河的同时,隋炀帝还在沿岸兴修了大量的行宫和粮仓作为配套设施。这样一来,整个工程量就更大了。
如此大的工程量,如此紧迫的时间,怎么完成?跟修东都洛阳一样,让冷血的监工监督,逼迫民夫进行超常规、超负荷的劳动。这样一来,结果不用说,又是民夫大量死亡。
本章开篇提到过的麻胡子麻叔谋,就是当时监工的代表。按照《隋帝开河记》的说法,麻叔谋是开河总监,素以严厉著称。每天监督别人,自己也难免着急上火,到了宁陵(今河南宁陵),麻胡子病倒了。医生看了看,开了几服药,留下话,说必须用羊肉当药引子才行。麻叔谋赶紧让人在当地买羊肉。
宁陵县有个人叫陶榔儿,一听说这件事就动心思了。他家祖坟靠近运河河道,他害怕挖河的时候挖到他家祖坟,想给麻叔谋送礼,请麻叔谋稍微改道,绕过他家祖坟。送什么礼呢?麻叔谋不是要吃羊肉吗?按道理应该送羊肉。可是,陶榔儿觉得这礼物太普通了,不够档次,干脆偷了别人家一个小孩,谎称羊肉,蒸熟后献给麻叔谋做药引子。麻叔谋吃得香美异常,十分满意,就真的下令让河道在经过陶家坟地时绕了个弯。其他黑恶势力一看,原来送孩子肉就能办成事,纷纷在四邻八乡偷孩子,孝敬麻叔谋。
麻叔谋一共吃了多少小孩?据说有好几百个。这样一来,老百姓吓坏了,谁家有小孩都赶紧藏起来,连晚上睡觉都把小孩锁在柜子里。小孩一哭一闹,大人赶紧说,麻胡子来了!小孩一听,马上一声不吭。久而久之,麻胡子就和欧洲的蓝胡子一样,成了吓人的怪物,直到今天,许多农村老太太还这么吓唬小孩。
这故事是不是真的?很可能不是。因为在《隋书》或者其他文献中,完全找不到有关麻叔谋的记载,但是,它反映的情绪是真的。老百姓不敢骂皇帝,就塑造了这么一个黑心的、吃人的开河总监。这吃人的麻胡子背后,不就是吃人的隋炀帝吗?把这毁誉两方面的意见综合起来,就能对大运河进行整体评价了。
什么评价呢?这项工程非常伟大,但是,过程太快,政策太猛,造成了滥用民力的大失误。然而,这是我们今天的反思,隋炀帝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据说,隋炀帝在通济渠开通以后,非常兴奋,曾经写下《水调歌》志喜。老百姓在哭,皇帝在歌,这一歌一哭之间,问题就来了。和营建东都洛阳一样,一项伟大的工程如果不能惠及当时的百姓,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帝如果不能体恤自己的子民,一个高速前进的王朝如果不肯等等蹒跚前行的百姓,让他们稍稍喘口气,及时休养生息,那么,离心离德的情绪就会出现。而这种情绪一旦蔓延开来,对隋炀帝的统治,对隋朝的发展可都不是好事。
隋炀帝已经开了运河,那么,他下一步又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