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致命一击的栎棘节腹泥蜂

擅长致命一击的栎棘节腹泥蜂

昆虫对于自己住宅地点的选择总会非常挑剔,而且一定会遵循家族神秘的法则。不同昆虫家族所遵循的法则不一样,但同个家族中遵循的法则永不改变。

栎棘节腹泥蜂不喜欢群居,但喜欢十来只左右结成一个小团体。栎棘节腹泥蜂喜欢将自己的家安在道路陡峭的边坡侧面,那些被雨水冲刷成沟壑的松软沙地。它采用了一些预防措施来抵挡深秋时节不可避免的雨水。譬如某块凸出如檐口状的硬砂岩片,土里自然形成的拳头大小的某个洞等。栎棘节腹泥蜂会在这雨檐下或洞底,修筑巷道,为自己的房屋增添一个前厅。

用不了几天,巷道就会挖好了,特别是有些前一年用过的巷道,稍加修理后就可以重新利用。栎棘节腹泥蜂相当留恋自己的旧居,喜欢在祖先挖过的沙基上挖掘,在前人的老屋上建造自己的新屋。这一点和其他的节腹泥蜂是迥然不同的。其他节腹泥蜂都没有世代相传的固定住宅,如同吉普赛人般过着流浪的生活,只要找到合适的土壤,都能够定居。

建造好房屋后,接下来的工作自然就是为自己的后代准备食物。

栎棘节腹泥蜂选择饲养幼虫的食物竟是身材巨大的小眼方喙象。它的飞行能力令人惊叹,这种粗壮的小虫竟然能够带着几乎跟它一般大且比它重的猎物飞行。我曾经因为好奇做过的一个称重实验证明了这个结论。栎棘节腹泥蜂重150毫克,而它捕获的猎物平均重量是250毫克,猎物几乎比猎手重了一倍。

飞到离家不远处,栎棘节腹泥蜂就会停落下来,接着不靠翅膀的帮助走完余下的路程。它会用大颚拖着猎物,在垂直或十分倾斜的路面艰难地行走,经常会摔跟头。但这一切都不会让不知疲倦的栎棘节腹泥蜂妈妈沮丧泄气,它会坚持到顺利将战利品拖进家中的那一刻。

象虫可以说是节腹泥蜂家族最喜欢的猎物,而我从蜂巢里和节腹泥蜂手下抢下的象虫,尽管永远一动不动,却全都保存得十分完好:颜色新鲜,内脏正常,体膜和小关节都非常柔软,甚至在放大镜下都看不出有任何损伤。

这个奇怪的现象让我做了一个实验。我不采取任何预防措施,将栎棘节腹泥蜂捕捉到的象虫放在玻璃管或纸袋里放了一个多月,可象虫丝毫没有出现腐烂的现象,尸体解剖起来也跟在活体昆虫上一样容易。这个事实让我觉得象虫并没完全死亡,除了不能活动之外,它们还有生命迹象,就如同被氯仿或乙醚麻醉了一般。出于好奇,我又接连做了好几个实验想去探个究竟,所有的实验结果都指向了一种可能:栎棘节腹泥蜂捕获的猎物只是受到了某种伤害导致无法活动,却没有丧失全部的生命功能,从而使它的内脏得以完好保存,好让栎棘节腹泥蜂的幼虫在需要时享用。

这种特殊的现象,跟栎棘节腹泥蜂的捕猎方式有着密切的关系。

为了观察栎棘节腹泥蜂如何将毒螯刺入身披坚硬甲胄的象虫体内,我想尽了办法,最后还是利用了它的一个小习惯达到了目的。

我之前提到过,栎棘节腹泥蜂狩猎归来之后,会落在离家不远处的斜坡底,然后历经艰辛徒步将猎物拖回家。我就抓住这个机会,用镊子夹住猎物的一条腿,硬生生将它从栎棘节腹泥蜂的怀里拽出来,然后立即将一只活象虫扔给栎棘节腹泥蜂。发现猎物莫名其妙从自己肚子下消失的栎棘节腹泥蜂,会立刻烦躁地用足跺着地。当转过身发现有只突然出现的象虫,它便会立刻扑过去,用腿搂住继续往家走。但很快它就会发现象虫是活的,于是,我就能看到期待已久的场景,尽管转瞬即逝。

栎棘节腹泥蜂和象虫面对面对立着,象虫的喙被它强有力的大颚用力夹住;象虫被迫直立着挺起身子后,它就立刻用前足使劲压象虫的背板,迫使象虫的腹节微微张开。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猎手迅速地将腹部滑到方喙象虫的胸部下,弓起身子,在方喙象虫前足和中足之间的胸关节,用自己带毒的螯针狠狠地蜇了两三下。谋杀瞬间结束,惊人的速度令人害怕的同时也令人惊叹。猎物如同被雷击一般一动不动,却没有出现昆虫临死前一定会出现的现象,如抽搐、四肢踢蹬。我用我抓到的三只象虫进行了三次实验,结果完全相同。

如此粗壮的方喙象虫,就算是被一根大头针钉在昆虫标本收集者的软木板上,都可能会挣扎好几天,甚至好几周,有些说不定能挣扎整整几个月。如今它就被这么轻轻一蜇,注射了一小滴肉眼无法看到的毒液后,立刻一动不动。我所知道的化学毒药里似乎都没有剂量如此小毒性却能如此剧烈的毒药,除非栎棘节腹泥蜂知道制造氰化氢,也许氰化氢能勉强产生这样的效果。

因此,想要了解这些令人诧异的事实,我们应该考虑的不是毒液的毒性或是受伤器官的大小,而是在螯针蜇入之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栎棘节腹泥蜂喜欢捕捉的猎物是一种披着坚硬甲胄的鞘翅目昆虫,但它唯一的武器便是它纤细且脆弱的螯针,而角质甲胄完全能够抵御螯针的攻击。只有少数几个部位,如只有一层毫无抵抗力的薄膜保护着的腹部的体节,才没法抵挡螯针的袭击。但是刺中这些腹部的体节,顶多也只能产生局部麻醉的效果,达不到阻碍整个运动器官活动而造成全身麻醉的目的。可见,这些部位也不符合栎棘节腹泥蜂的要求。

栎棘节腹泥蜂需要通过轻轻一蜇便让对手丧失所有活动能力,而不是进行持久战,否则容易给自己招来致命的危害;它也不能反复蜇好几次,这样有可能会危及猎物的性命。所以,只有神经中枢这个运动功能的枢纽最符合它的要求。

昆虫的神经中枢有一定数量的神经核和神经节,成虫的神经节比幼虫的略少些。这些神经节会在胸腹部的中线上,组成一条相互间隔不等、用神经髓鞘的双重饰带连起来的念珠串。在所有发育完全的昆虫身上,有三个控制翅膀和腿部活动的胸部神经节。一旦以某种方式刺中这些地方,昆虫就会丧失了所有活动的可能性。

支配发育完全的昆虫的运动器官,有三处彼此之间有一定距离的神经中心,偶尔也会有三个中心集中在一起的。这些中心具有行动的动力性,所以某个中心受损时,只会引起相应肢体的瘫痪,而不会影响到其他神经节以及神经节所支配的肢体。

栎棘节腹泥蜂不可能用自己短短的螯针挨个攻击三个越来越往后缩的运动神经中枢,或是只蜇前足和中足之间的关节。因此,它必须选择某些三个神经节彼此非常靠近的鞘翅目昆虫。这些昆虫的运动中枢神经彼此靠近得快要碰在一起,甚至有些连成牢不可分的一团。只需轻轻一针,昆虫的运动系统立刻瘫痪。

这些十分容易受伤而瘫痪的鞘翅目昆虫有哪些呢?首先,是我们熟知的金龟子。可惜大多数金龟子都要比栎棘节腹泥蜂的体形大很多,节腹泥蜂也许无法攻击,或者就算打赢了也搬不动。还有一点,喜欢洁净的栎棘节腹泥蜂很难对生活在粪便里的金龟子产生兴趣。阎虫科昆虫生活在散发恶臭的尸体中,十分污浊,也会被放弃。至于棘胫小蠹,个子又实在太小了。最后,能被节腹泥蜂看上的只有象虫和吉丁。特别是象虫,它的三个神经节十分接近,后两个几乎连在一起。象虫这一身体特点,使它成为节腹泥蜂家族最钟爱的食物。

喜爱连击的黄足飞蝗泥蜂

鞘翅目昆虫拥有坚硬的盔甲来保护自己,全身上下只有盔甲间的连接处是它的软肋。不幸的是,它的对手如节腹泥蜂这些膜翅类昆虫,就深知它的弱点所在,会从那里刺入自己带毒的螯针。因为那里集中着神经器官,轻轻一刺,也会刺伤三个运动神经中枢。鞘翅目昆虫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如果遇到一些神经节并不集中在一处,而是各自独立活动,一个神经节被麻痹并不会影响到其他神经节的昆虫,一些不穿硬盔甲而穿软皮甲全身没有弱点的昆虫,这些蜂猎人又会采取什么样的猎杀策略呢?

关于这个问题,一种喜欢猎杀蟋蟀的黄足飞蝗泥蜂将告诉我们答案。

七月末,黄足飞蝗泥蜂就会咬破自己的保护茧,从地下摇篮里飞了出来。整个八月,黄足飞蝗泥蜂都会顶着骄阳,在昂首挺立的罗兰蓟带刺茎的枝头上飞来飞去寻找蜜汁。由于罗兰蓟是一种生长茂盛的常见植物,所以黄足飞蝗泥蜂的采蜜工作并不难完成,但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很快就会结束。一到九月,黄足飞蝗泥蜂就要开始艰巨的挖掘和狩猎工作。

首先,黄足飞蝗泥蜂开始为自己的后代建造一个家。

黄足飞蝗泥蜂通常会在道路两侧的边坡上,那些日照充足且沙土易于挖掘的地方,挑选一处不大的地方作为宅基地。除了那两点,它没有任何其他要求,甚至也不打算再采取任何措施来遮蔽自己的小窝。因此,一块无遮无挡、任由日晒雨淋大风吹的朝阳水平场地,是它最合适的安家之处。黄足飞蝗泥蜂很少单独建造房屋,它们喜欢十只、二十只甚至更多些聚集在一起集团作业。大家齐心协力地在选好之处进行建筑工程,打造一个飞蝗泥蜂村落。

洞一挖好,黄足飞蝗泥蜂便开始了第二项工作——捕猎。趁着它们外出捕猎时,我先带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它们的筑巢工程。

整个筑巢工程的工期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平均下来,黄足飞蝗泥蜂只有两三天的时间建造一个蜂窝和准备食物。如此短的时间里,勤劳的小虫不但要挖好一处住所,还要千辛万苦地将一打蟋蟀从远处运回家作为粮食储备,最好再将住所封好。这就要求它必须争分夺秒地工作,毕竟不是每一天都是风和日丽适合工作的好日子。这些因素就决定了黄足飞蝗泥蜂没有时间将自己的屋子盖得十分牢固,牢固到像栎棘节腹泥蜂建造的长巷道能住上百年。栎棘节腹泥蜂的坚固窑洞会代代相传,一年挖得比一年深;而黄足飞蝗泥蜂从不继承先人祖业,都是白手起家,事必躬亲地快速建造。为了弥补快速打造的住所所存在的隐患,以后的黄足飞蝗泥蜂幼虫会给自己的茧穿上三四层防水外套,这可比节腹泥蜂那薄薄的茧高明许多。

一只捕猎归来的黄足飞蝗泥蜂嗡嗡叫着停在了离家一沟之隔的灌木丛上,它的大颚里咬着一只比它自己还要重几倍的蟋蟀。拖着这只胖乎乎的猎物飞回家,让它有些筋疲力尽,即使快到家门口了还不得不暂停歇息会。休息片刻后,它用腿夹住了俘虏,用力跃过家门口的沟壑,落到了飞蝗泥蜂村落里。接下来,黄足飞蝗泥蜂用大颚咬住蟋蟀的触角,昂首挺胸地拖着猎物走回家。

蟋蟀被拖到黄足飞蝗泥蜂的家门口时,触角正好够到蜂巢入口。而飞蝗泥蜂并不急着将蟋蟀拖进家,反而会将蟋蟀放下,自己独自钻进家里。过了几秒钟之后它才会再次出现,将头伸出洞口,愉快地叫了一声,然后一把抓住脚边的蟋蟀触角,将蟋蟀拖进了自己家里。

正是因为黄足飞蝗泥蜂总会在进家之前将手中的猎物扔下,独自走回家中,这就给我创造了偷梁换柱的机会。而正是这个机会,让我可以近距离地观察黄足飞蝗泥蜂究竟如何猎杀蟋蟀。

活蟋蟀非常容易找到,随便掀开一块石头,你就能看到一大堆正在石头下躲太阳的蟋蟀若虫。躲在石头下的都是本年的蟋蟀若虫,它们的翅膀还没有发育完全,也没有成年蟋蟀挖掘地下隐蔽所的本事,只能藏在这里躲避黄足飞蝗泥蜂。因此,不一会儿,我就收集了足够多的蟋蟀若虫,回到黄足飞蝗泥蜂村落里,静静等候。

很快,一个猎手便带着猎物回来了。它依旧是将蟋蟀放在洞口,自己先独自进了洞里。我迅速用我带的蟋蟀调换了它的猎物,尽管我将蟋蟀放在离洞口稍远处,但是迷糊的猎手丝毫没有察觉猎物已经被调换,只是望了望便直接上前。

只见黄足飞蝗泥蜂朝蟋蟀猛扑了过去,惊慌失措的蟋蟀连蹦带跳拼命逃窜,它们很快就打成了一团。这两个决斗者轮番占着上风,一时胜负难分。最后,还是黄足飞蝗泥蜂获得了胜利。被打得仰面朝天的蟋蟀,徒劳地踢蹬着足爪,双颚乱咬。

大获全胜的猎手立刻着手处理战利品。它反向趴在蟋蟀的腹部,用前足压制住蟋蟀粗壮后腿的疯狂挣扎,用中足勒住战败者不住抽动的胸部,后足则像两根杠杆似的按在蟋蟀的面部,迫使蟋蟀颈关节大大张开,同时它还用大颚死死咬住蟋蟀腹部末端的一块肉。这时,黄足飞蝗泥蜂的腹部弯成一个90°的角,将一个无法咬到的凹面呈现在蟋蟀的颚前。

接下来就发生了令聚精会神观察的我激动且不安的景象:黄足飞蝗泥蜂飞快地依次在受害者的颈部、前胸和中胸的相邻关节处、腹部分别刺了一下。眨眼之间,一场谋杀就结束了。濒临死亡的蟋蟀,还在微微颤动着腿爪,就被猎手拖进了蜂巢里。

我们来比较一下栎棘节腹泥蜂和黄足飞蝗泥蜂捕猎时所需要面对的对手吧。

节腹泥蜂所攻击的对手,几乎都处于被动地位,无法逃跑,因为这些对手都缺乏进攻性武器,唯一求生的可能就是仰仗身上所穿铠甲,而节腹泥蜂又熟知铠甲的弱点所在。因此,在节腹泥蜂的捕猎活动中,几乎没有什么危险性。

而飞蝗泥蜂则就完全不同了。它面对的猎物拥有可怕的大颚,被大颚咬住的对手,都会被开膛破肚。更别说那一双拥有两排锋利锯齿的强壮后腿,不仅可以通过跳远来迅速逃生,还能够狠狠地将敌人打翻在地。这么一说,大家是不是突然觉得飞蝗泥蜂在扎针之前,采取了多么谨慎的防护措施。

仰面朝天的受害者,无法利用后腿的弹跳能力而逃之夭夭;被黄足飞蝗泥蜂前足压制住的带锯齿后腿,即便再强壮,也发挥不出进攻性武器的作用;咄咄逼人的大颚,尽管大张着,却被黄足飞蝗泥蜂的后腿远远顶开,咬不到任何地方。

做到了以上三点,还不足以让黄足飞蝗泥蜂确保自己不会被伤害。因此,它还会紧紧勒住猎物,使之无法动弹,以便能用螯针将毒液注入要刺的部位。恐怕它紧紧咬住猎物腹部末端的肉,就是为了让猎物的腹部无法动弹。

将俘虏牢牢固定使之无法反抗后,黄足飞蝗泥蜂就会利用自己的螯针匕首,在俘虏的颈部、前胸、腹部三处干净利落地各戳一下,表现出了自己所具备的猎手天赋和万无一失的手段。节肢动物神经干的各个中枢或神经节,在一定范围内是可以独自作用的,损坏其中某个神经节,只会引起相应体节的瘫痪,各个神经节彼此相隔越远,越是如此。令我感到惭愧的是,黄足飞蝗泥蜂比我们的解剖学家更早发现,蟋蟀的三个神经中枢彼此相隔甚远。因此,它才会用螯针重复刺三次。是不是觉得它真的非常棒?

黄足飞蝗泥蜂幼虫喜欢吃新鲜的肉而不是尸体,所以黄足飞蝗泥蜂使出匕首三击也并非想要杀死猎物,而只是将猎物不同程度地麻醉。通过麻醉这种手段,让猎物没有反抗之力苟延残喘,保证了猎物不会腐烂,能让在很久之后才出生的幼虫也吃上新鲜的美味。我曾尝试将被黄足飞蝗泥蜂刺伤的蟋蟀养在玻璃管里进行观察,发现看似已经死亡的蟋蟀,腹部偶尔会出现深深的搏动,唇须和触角也不时地舒展再突然并拢。最后发现,那只蟋蟀可以完全新鲜地保存一个半月。而黄足飞蝗泥蜂的幼虫从孵化到将自己封闭于茧内之前,大概只需要半个月时间,所以它们一直可以享用新鲜的肉食。

捕猎结束后,黄足飞蝗泥蜂会为每个蜂房备上三四只蟋蟀作为食物。它将蟋蟀背朝下按次序堆放整齐,并将一枚卵产在其中一只蟋蟀身上。最后,它需要做的就是将洞口封住,把挖洞时堆积在家门口的沙土扫回蜂巢的地道中,将地下建筑的外部痕迹统统清理干净,让人无迹可寻。封好一个洞后,再挖另一个,放上食物,再将它封好。产卵管里有多少卵就挖多少个洞。产卵结束后,黄足飞蝗泥蜂总算又可以继续之前无忧无虑四处闲逛的生活,直至充实的生命在初冬来临之际终结。

最后,我还想跟大家分享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别看黄足飞蝗泥蜂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垮强壮的猎物,它却蜇不疼人,远没有暴躁的蜜蜂和胡蜂蜇得那么疼。利用身上的螯针进行自卫的膜翅目昆虫,譬如胡蜂,会让骚扰它住所的胆大妄为者为自己鲁莽的行为付出沉痛的代价。而利用身上的螯针进行捕猎的膜翅目昆虫恰恰相反,面对骚扰它们的人类,它们保持了平和的心态。仿佛它们意识到,与其将螯针里的毒液用来炫耀自己敢于报复的勇气,还不如节约下来只将之用于狩猎这种庄严时刻。毕竟,毒液对它们的子女具有相当的重要性,是谋生工具,更是种族的保护者。

精通建筑学的黑胡蜂

黑胡蜂,穿着胡蜂的外衣,有一半身体是黑黄色,细腰纤纤,步态轻盈。在休息时,它会将翅膀横折成两半,而不是平平舒展。它的腹部如同化学实验室里的曲颈瓶,通过一个长颈连到胸部。而这个长颈由两部分组成,靠近腹部的一端膨大像个梨子,而靠近胸部的一端则细如绳索。它起飞时平缓,飞行时无声,惯于独居。

在我们这里,有两类黑胡蜂:个头大的叫阿美德黑胡蜂,大约有三厘米长;另一种叫点形黑胡蜂,只有前者的一半长。

这两种黑胡蜂形状和颜色都相似,同样拥有非常出色的建筑才华。它们为自己建造的蜂巢简直就是一个高度完美的杰作,令人叹为观止。和建筑才华同样出色的,是它们的捕猎技能。黑胡蜂是凶残的膜翅目昆虫,用螯针蜇刺猎物,用别的昆虫幼虫来喂养自己的幼虫。

很多捕食性膜翅类昆虫都十分精通螯针的使用技术,可这些高明的杀手在建造住宅方面,却是本领欠缺的工人。这些孔武有力的虫子,实在没有什么艺术天赋,建造的住宅往往都有些粗制滥造。可黑胡蜂不同,它是真正的建筑高手,它会用灰浆和石粒来砌房子。它喜欢将自己的房子建在露天的环境里,譬如岩石上、摇摇晃晃的枝丫上等。

在黑胡蜂的生活中,捕猎和建筑交替进行。黑胡蜂喜欢在罗马建筑师维特鲁威和《圣经》中所提到的英勇猎户宁录这两种角色中自由切换。

作为一种来自非洲的稀有种别,阿美德黑胡蜂喜欢离群索居,并不容易发现。它喜欢酷热,最喜欢被烈日炙烤的地方,因此,它会将坚固的岩石和不会晃动的石头选作自己的宅基地。偶尔,它也会模仿高墙石峰把窝建在一块普通的卵石上。

点形黑胡蜂则容易找得多,它对蜂房宅基地的选择也相当随意,无论什么样的基座都可以。譬如,墙壁上、单独的石头上、半闭的外窗板内面、灌木小枝丫,甚至随便什么植物的干枝。点形黑胡蜂从不担心主体建筑的问题,它比它的同行抗冻,即便是四面透风没有遮挡的地方它也能够安居。

如果阿美德黑胡蜂将自己的房子建在没有阻碍的水平面,那么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就是一间规则的圆顶屋。屋顶上开有一个只够它出入的狭窄通道,宛如爱斯基摩人或者古代盖尔人的圆形草房中央的烟囱。如果选择的宅基地是一个垂直平面,那么建筑物仍旧会保持拱顶的形状,但是供黑胡蜂出入的小口则会开在靠近顶部的侧面。黑胡蜂套房的地面都是直接采用裸露的石头面来充当。

选好宅基地之后,阿美德黑胡蜂会先在宅基地上,用泥灰和小石子垒砌一座厚约三毫米的环形墙。人们常行走的山间小路和公路上干燥坚硬的地方,是它最喜欢的挖掘工地。阿美德黑胡蜂用自己的唾液将收集到的一点点泥粉浸湿做成泥灰浆。泥灰浆迅速凝固之后,就有了防水的功效。露天建筑者所建造的建筑物需要经受风吹雨打,所以它们需要最干的泥粉,这样才能更好地吸收露天建筑者用来黏结泥粉的液体。阿美德黑胡蜂需要的是一流的水泥,因为在房屋竣工后,它不会再为之加上厚厚的保护性外墙。

除了泥灰之外,还有一样重要的建筑材料——梨籽大小的沙砾石。沙砾的性质和形状会随着开采地点不同而不同,阿美德黑胡蜂最喜欢的沙砾石是光滑而半透明的小石英粒。它会精心挑选这些沙砾石,掂掂重量,用大颚这个圆规测量大小,好选出大小和硬度都符合质量要求的来使用。

阿美德黑胡蜂边用泥浆砌墙,边时不时地将几块沙砾石填入柔软的灰浆里。半埋在水泥中的沙砾石,大部分都凸出在外,而不会深入到灰浆内部,这样才能保证房屋内壁平整光滑,能让幼虫住得很舒服。

黏结凝固沙砾石和浇灌纯灰浆这两道工序交替进行,房子很快就建起来了,新盖的每一层都会镶入小石子作为切面。当房子越建越高时,黑胡蜂建筑师就会让建筑物略微向中心弯曲倾斜,使房子能呈球面状。建筑师还会在屋顶最高处,开一个圆孔,圆孔上有一个纯水泥制造而成的喇叭状出口。当黑胡蜂往蜂房里填满食物、产下卵之后,它就会用水泥将这个出口封住,还会在水泥塞子内嵌入一粒小石子,不多不少,正好一粒。

阿美德黑胡蜂的蜂房密闭好之后,由于外部遍布的沙砾石,外观显得有些粗糙。但这座粗陋的建筑丝毫不怕风吹雨打,就算是用手指也无法将它压坏。你可以用刀将整个建筑撬下来,却无法用刀将它切碎。

建好第一个圆顶屋之后,阿美德黑胡蜂会在它之上再建第二个、第三个……直至高达五六层,甚至更多。相邻的两个蜂房使用同一扇隔板,这大大加快了工程的进度。不过,之前蜂巢美观匀称的外表不见了,整个蜂巢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堆带着小石粒的干土。只有进一步仔细观察时,人们才会发现,带喇叭状出口的房屋分成了一间间独立的小房间,每间房间的水泥墙都镶嵌着小沙砾石。

阿美德黑胡蜂的圆顶屋堪称一件艺术品,而且从圆顶屋上也能看出它有将自己房屋装饰得漂漂亮亮的癖好。

窝顶的开口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洞,却跟精心制作的门一样实用。不仅方便阿美德黑胡蜂自由出入,而且建造工期还不长。整个出口宛如一个漂亮的弧形双耳尖底瓮,就好像能干的工匠用陶车车出来似的。

在挑选圆顶屋外部砌面的沙砾石时,阿美德黑胡蜂主要选择石英粒。光滑半透明的石英,微微反光,看起来非常舒服。

更引人注意的是,圆拱顶上常常会镶嵌上几颗被太阳晒得发白的空蜗牛壳。阿美德黑胡蜂最喜欢选择的品种,是一种常在干旱斜坡上出现的蜗牛,非常非常小的条纹蜗牛。我就曾经看见过有的阿美德黑胡蜂蜂巢完全是用这种蜗牛壳来代替沙砾石。建造好的蜂巢看起来宛如能工巧匠精心制造的贝壳匣。

看来,极富建筑才华的阿美德黑胡蜂将实用和美观完美结合在一起,打造了一个既是碉堡又是博物馆的家。

点形黑胡蜂的窝,大概只有中等樱桃般大小。和阿美德黑胡蜂不一样,它建造自己的房屋只用纯水泥,从不用小石子。整个建筑的外形,倒是和阿美德黑胡蜂的一样。

如果它将房屋建在足够宽的水平宅基地上,圆屋顶中央也会有个烟囱似的通道和喇叭形开口。可如果它将房屋架在某个点上,譬如灌木树枝,那么房屋就会如同一个圆形胶囊。当然,上面依旧会有一条细窄的通道,如同一条细颈。这样的点形黑胡蜂蜂巢,看起来宛如一个微型的大肚素陶凉水罐,一个充满了异国风情的陶罐。

点形黑胡蜂的房屋比较薄,大约只有一张纸的厚度。手指只需稍微用力就能将它碾碎。房屋的外部并不平滑,上面留下了层层涂抹灰浆造成的刮痕。这些刮痕有的呈带状,有的呈结节状凸出,而这些结节总会分布在中心。

将房屋建造好之后,两种黑胡蜂都会在窝里堆放好其他昆虫的幼虫。它们吃的东西很多,但总是千篇一律:一些小个子的幼虫。所谓小幼虫,其实就是小蝴蝶的幼虫。

在我们看来,昆虫为幼虫准备的食物,数目多少远比质量更重要。点形黑胡蜂就是如此,它会往自己的蜂巢中塞满猎物,为自己的幼虫准备了丰盛的大餐。而阿美德黑胡蜂的做法就有些奇特了。

在阿美德黑胡蜂的蜂房里,不同的房间准备的食物量是不一样的,相差达到一倍。这种举动非常奇怪,阿美德黑胡蜂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后代厚此薄彼呢?婴儿的食量应该是一样的,除非因为性别造成的差别。事实上确实如此,阿美德黑胡蜂的幼虫成熟之后,雄性的重量和体积只有雌性的一半,因此它所需要的食物量可能会少些。由此可见,食物丰盛的蜂房是雌虫的闺房,而食物量少的则是雄虫的房间。

但是,阿美德黑胡蜂是在备好食物之后才会产卵,那就意味着阿美德黑胡蜂事先就知道它在某个蜂房要产下的卵的性别。正是这种预见性让它可以根据未来幼虫饭量大小来储备食物,这真是一种令人惊叹的直觉!

蜘蛛猎手——蛛蜂

只要稍微接触过昆虫的人,几乎都听说过蛛蜂。

在旧墙根边、人迹罕至的小路斜坡下、收割之后的麦茬里、干草丛等地方,人们常常能看到蜘蛛织网捕虫的忙碌身影,人们也常常能看到蛛蜂,随意而忙碌地四处奔跑,时不时地又张开翅膀飞行一段。

蜘蛛和蛛蜂,都是正在寻觅猎物的猎手,但是某些时候,它们也会成为正在窥伺它的猎手的猎物。

凡是落入蛛网的昆虫,只要身材和蜘蛛相差无几,就会变成蜘蛛的腹中美食。蛛蜂对美食的要求则比较专一,它只用蜘蛛来喂养自己的孩子。所以,蜘蛛和蛛蜂的遭遇战在所难免。

蜘蛛有带毒的螯牙,蛛蜂也有毫不逊色的螯针;蜘蛛有出人意料的诡计和危险的圈套,蛛蜂则有深思熟虑后的作战计划和巧妙有效的打击手段;蛛网是蜘蛛捕猎的好帮手,蛛蜂则凭借自己敏捷的动作;蜘蛛是一位用螯牙刺入猎物颈部导致猎物立刻死亡的凶狠杀手,蛛蜂则是将螯针刺在合适部位以麻醉猎物的熟练麻醉师。它们彼此势均力敌,很多情况下蜘蛛凭借自身力量还能稍占上风,当它们遭遇时,谁将沦为对手的手下败将呢?

如果只看本身的相对力量、武器的威力、毒汁的毒性以及各种行动手段,蜘蛛毫无疑问占了很大优势。但结果却让人们惊讶,在这场危险的遭遇战中,最后的赢家往往都是看似弱势的蛛蜂。我想,它一定是使用了某些特殊的手段才能确保自己的胜利。我对这种手段非常感兴趣。

在我们这里,最强壮且最英勇的蜘蛛猎手就是环带蛛蜂。

环带蛛蜂身穿黑黄相间的衣服,有着纤细修长的腿,黄色的翅膀边缘有一圈黑色,仿佛是被烟熏过一般。它差不多和黄边胡蜂一样大,这是很少见的。

盛夏来临之时,农夫开始在休耕田里耕种。尘土飞扬中,人们总能发现正在大步走来走去准备狩猎的蛛蜂。我常常被它放肆的神情、粗鲁的步态、好斗的举止所吸引而驻足观察。经过等待和观察,我终于看到了被蛛蜂衔在嘴边的猎物——黑腹狼蛛。

用螯牙一口就消灭一只木蜂或熊蜂的凶狠狼蛛,甚至可以杀死一只麻雀或鼹鼠的可怕狼蛛,就算是人被它咬了都可能有危险的恐怖狼蛛,如今竟成了蛛蜂送给自己宝宝享用的食物。这真有些出人意料。

我常常猜测蛛蜂和黑腹狼蛛搏斗的情景,那肯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蛛蜂会深入黑腹狼蛛的巢穴,将躲在里面的它抓住吗?可能性不大。要知道,黑腹狼蛛最善于在自己家中给这些大胆访问者致命一击。那么,蛛蜂是在黑腹狼蛛的堡垒外捕猎吗?可能性也不大。因为黑腹狼蛛深居简出,它很少会在蛛蜂活跃的夏天外出游逛,只有在看不见蛛蜂的深秋,它才会将自己众多的孩子背在背上,出来晒晒太阳。

这么一来,看似简单的问题变得复杂了。猎人不会冒着猝死的危险深入蜘蛛窝捕猎,又不太可能在户外遇到深居简出的猎物。这个问题的答案肯定会很有意思,我们设法来解开这个谜吧。

我多次密切关注各种蛛蜂外出狩猎的情景,我从没见到它们会在蜘蛛在家时擅自闯入蜘蛛窝。无论是什么形式、架在什么地方的蜘蛛网,多疑的蛛蜂总会远远避开。只有当蛛网的主人不在时,它才会靠近。那些可以让其他昆虫寸步难行的蛛网,似乎对蛛蜂无可奈何。蛛蜂从容不迫地漫步在这些主人不在家的蛛网上,主要是为了监视旁边蛛网的动静,因为它知道蜘蛛就埋伏在那里。

我对蛛蜂捕猎秘密的探索一开始并不顺利,很多年过去后我才看到了一丝光明。

荒石园的围墙是一堵年久失修的旧墙,在墙上的石头缝里,住着一群“恶毒的黑家伙”——类石蛛。

尽管类石蛛的毒汁可能比不上黑腹狼蛛,但是对于昆虫而言,仍然是致命的。但有一种蛛蜂,尽管力气和个头远不及类石蛛,却能够战胜这个令人生畏的猎物。这种蛛蜂就是尖头蛛蜂。尖头蛛蜂个头和蜜蜂差不多,但身材更加纤细,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翅膀的颜色会更深些,末端透明。

我曾在炎热的七月里,花了好几个下午耐心地观察尖头蛛蜂到住着类石蛛的旧墙进行远征捕猎的情景。

尖头蛛蜂将翅膀收拢在背上,不断互相拍打,触角微颤,仔细地搜索这堵旧墙。当它来到类石蛛那漏斗状的蛛网附近时,一直隐蔽着的类石蛛出现了,它站在自己巢穴的入口,伸开前面六条腿准备迎战对手。

即便知道眼前是可怕的敌人,类石蛛也没有逃跑,反而毫不畏惧地盯着正在搜寻自己的对手。面对类石蛛这种睥睨一切的神态,蛛蜂没有发起进攻。它只是绕着自己觊觎的猎物转了一会儿,仔细观察后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蛛蜂又回来,保持戒备的类石蛛立刻将身子从巢穴中探出一半,做好防御或者是进攻的准备。于是,蛛蜂又离开了,类石蛛又回到自己的洞里。

没多久,蛛蜂再次回来,类石蛛再次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这一次,另一只类石蛛加入了战团。在自己纺丝器上系了根安全带的它,突然从自己的洞中纵身扑向蛛蜂,把蛛蜂吓了一大跳。受到了惊吓的蛛蜂,转身就跑,与此同时,类石蛛也迅速地撤回自己的家。

尽管捕猎活动不是那么顺利,但是蛛蜂也不会轻易放弃。它究竟会采取什么办法来对付一直保持警惕、做好防御准备而且敢于大胆进攻的类石蛛呢?它靠的是出其不意的偷袭。

我曾好多次看到蛛蜂朝类石蛛的腿扑去,用螯肢咬住蜘蛛的一条腿,使劲要将它从洞里拖出来。由于蛛蜂是突然发起进攻、猛地一跃,时间非常短,没反应过来的蜘蛛根本无法躲避。如果不是类石蛛的两条后腿紧紧地钉在房子上,它很有可能就会被蛛蜂拖出去了。在类石蛛靠跳动脱身时,蛛蜂也会因为震动而松开嘴。蛛蜂并不恋战,因为它知道如果自己不松口,那么倒霉的就是自己了。进攻失败的蛛蜂,会立刻转到别的蛛网重新开始,它要等待猎物的惊慌平静之后,再回去发起第二轮进攻。蛛蜂的意图非常明显,它就是要把类石蛛从堡垒中赶出来,扔到空旷的远处。反复几次之后,蛛蜂的坚持换来了胜利。蛛蜂这一次的猛扑有力而精准,终于将类石蛛拉了出来。被摔到地上的类石蛛吓得晕头转向。刚才还勇猛非常的斗士,如今却完全丧失了斗志,所有的腿都收拢起来,整个蜷缩在土缝里。大获全胜的猎手赶忙上前,给被赶出窝的类石蛛注射麻药。还没等我走近仔细看,胸部被蜇了一下的蜘蛛已经瘫痪。

以上就是蛛蜂用来狩猎蜘蛛的狡诈手段。它很清楚,如果贸然闯进类石蛛的家里发起进攻,那么就会面临死亡的威胁。因此,它不会做出这种鲁莽的行为。同时,它也知道,蜘蛛的英勇只限于蹲在蛛网上之时,一旦被从窝里撵出来,蜘蛛立刻变得胆小怯懦,不堪一击。

因此,蛛蜂狩猎作战策略的关键就在于将蜘蛛从窝里赶出来,剩下的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而环带蛛蜂捕捉黑腹狼蛛的过程大概也是如此。环带蛛蜂阴险地在狼蛛城堡四周转悠,黑腹狼蛛兴冲冲地从地道尽头跑出来,伸出前腿准备朝送上门的美味扑过去。谁知环带蛛蜂的动作更快,它朝黑腹狼蛛扑过去抓住狼蛛的一条腿,将狼蛛拉出来扔到洞外。整个过程就像我用小穗诱捕狼蛛一般。

看来,不管是昆虫学家还是蛛蜂,都深谙捕捉狼蛛之道:只要让狼蛛离开它的碉堡,就能轻而易举抓住它。因为被赶出窝的狼蛛深受惊吓之后会变得毫无反抗之力,久久不能恢复。

拥有聪明进食法的土蜂

如果说在动物界是靠力量来使臣民臣服,那么膜翅目昆虫里能够体现这一规律的首屈一指的要算土蜂。就体形而言,有些土蜂已经和小鸟不相上下。在这个蜂类巨人一族里,我们这儿有一种花园土蜂。它身长超过4厘米,张开翅膀后宽度接近10厘米。还有一种小腹末端竖立着红棕色毛刷的痔土蜂,身形和花园土蜂差不多,也特别引人注目。

大骨架的雌花园土蜂,黑色身体上长有大块黄斑;硬邦邦的翅膀反射着紫光,如同琥珀色洋葱片;粗壮的腿节上有一排排的粗糙短毛;结实的头上套着一层坚硬的头壳。雌花园土蜂反应迟钝、行动笨拙,就连飞起来都得费上一番力气,还无法飞得太远,它的这副模样主要是为了完成艰苦的工作。而它的爱人雄花园土蜂穿着和举止都显得精致优雅得多,但仍没有失去强壮的特征,只是有些懒惰。

昆虫收藏者第一次看到花园土蜂时,都会被它的大个头镇住,担心会被它蜇得很疼。我起初也有这样的担心,后来经过多年的实践,发现一些事实的我才摆脱了以往的恐惧。其实,土蜂的性情非常温和,它的螯针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用来自卫,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用来麻痹猎物的劳动工具。再加上它们行动迟缓,人们总能轻易避开螯针。即便被蜇到了,也并不是太疼。一般来说,捕食性膜翅目昆虫的毒液对于人而言并不十分辛辣,毕竟它们是用“可以进行精细外科手术的柳叶刀”做武器。

和其他捕食性膜翅目昆虫不一样,土蜂从不挖洞筑巢。它们既没有固定居所,也没有连通外界和幼虫小屋的通道。对于它们而言,根本不需要进入的大门或事先挖好的通道。当想回家时,土蜂就随便找一个地方开挖,很快就能挖出一个洞,随即它就消失了,挖出的泥土会将它掩埋在地底下。如果想出门,它也不需要特定的地点,等它要从地里钻出来时,土会攒成一堆,就好像有个小鼹鼠正在奋力挖地道一样。

身为地下劳动者,土蜂掘土是为了寻找食物——金龟子的幼虫。而在与雄蜂拥吻之后,雌蜂便一心一意地专注于母亲的职责。到了八月末,地下就变成了大部分雌蜂的活动场所。雌蜂依靠有力的大颚、坚硬的头颅和强健带刺的腿,在松软的土壤里随心所欲地开辟道路,忙于产卵和储备食物。

我曾仔细观察过从土蜂聚集地翻出的土块,发现无数花金龟幼虫一动不动地躺在土里,肚子上都贴着一只土蜂幼虫。这些土蜂小幼虫,有的刚把头伸进花金龟幼虫的体内,有的则已经把花金龟幼虫吃得只剩下一张干枯的皮,有的正用暗红色的红丝织茧,还有的已经快完成织茧工作了。土蜂的各个成长阶段,从蜂卵到活跃期已经结束的老熟幼虫,在土堆里应有尽有。

土蜂从不为自己的后代准备居室,它压根不懂建筑艺术。土蜂妈妈只管挖掘腐质土层,直到遇上一只花金龟幼虫。一旦发现目标,土蜂妈妈便会就地将猎物刺得无法动弹,然后立即在麻木的虫子的腹部产下卵。产下卵之后,土蜂妈妈也不会对刚刚产下的卵有过多的关心,径直离开继续搜寻新的猎物。土蜂从不费力筑巢,也不大费周章地四处搬运食物回巢储备。它需要做的就是发现花金龟幼虫,将花金龟幼虫麻醉,在不能动弹的幼虫身上产下自己的卵。然后土蜂幼虫就靠自己开始孵化、生长、织茧。土蜂的家已经简化到一种最简单的形式。

就外貌而言,土蜂卵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长约4毫米、宽约1毫米的白色直圆柱体,前端固定在花金龟腹部的中线位置。土蜂幼虫从卵中孵化出来之后,会将自己的头固定在卵的附着部。刚刚孵化而出的弱小生命,便会一下一下地尝试在仰面朝天的猎物腹部钻出一个洞来。初生的大颚坚持不懈地努力了整整一天后,到了第二天总算在猎物的腹部开了一道流着血的圆口子。新生儿就会从这道伤口将头探进花金龟幼虫的体内。

刚孵化出来的土蜂幼虫和花金龟幼虫在身材大小的对比上,实在悬殊。后者几乎是前者的六七十倍。臀部和大颚还会颤动的猎物,肯定会令小虫子感到害怕。但是本能告诉它们,母亲的螯针已经为它们扫除了危险。于是,孱弱的小虫如同吮吸乳汁一般,安心地开始吞噬庞然大物的肚子。

随着日子的流逝,土蜂幼虫的头在花金龟幼虫的体内越钻越深。为了保证能够穿透表皮进入狭窄的洞里,土蜂幼虫身体的前端也发生了变化,变得越来越细长,看上去就好像一根丝。这个时候的幼虫,形状变得很奇怪。始终留在猎物体外的后半部分,和普通膜翅目掘地虫幼虫的形状、大小相差无几;而进入了猎物体内的前半部分,则突然变得如同蛇颈一样细长,并且会保持这种形状留在猎物体内直到吐丝织茧之时。

土蜂幼虫的身体前端似乎是以花金龟幼虫皮肤上狭窄的洞为模型,此后也将纤细的体形一直保持下来。通常来说,长年累月钻探一个庞然大物的掘地虫幼虫,它们身体的形状或多或少都会和所挖洞穴相似。但如果食物呈碎片状或相对较小,昆虫幼虫会从一块食物到另一块食物略作停顿地进食,就不会出现身体发生变化的现象,而是继续保持正常形态。

土蜂幼虫从最开始用大颚啃咬,到猎物最后被吃光,都会一直将头埋在食物体内,从不抬头,也不会将脖子缩回来。这个现象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开始猜想如此牢牢守住一个点不放的原因,以及这种特殊进食技巧的必要性。

对于土蜂幼虫而言,花金龟幼虫这一大块食物应该由始至终都保持足够的新鲜。因此,土蜂妈妈会在花金龟幼虫腹部选好合适的点产下卵,而孵化出来的土蜂幼虫就会从这一点开始谨慎地进食,同时也会在卵附着点的附近开始钻出一个洞。随着土蜂幼虫的脖子越伸越长,花金龟幼虫的内脏也会依次被吃掉。首先消灭的是最不必需的部分,然后是没有了也能让花金龟幼虫保持一线生机的部分,最后才是失去了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死亡的器官。

土蜂幼虫刚开始用大颚啃咬时,花金龟幼虫的伤口就会涌出血——这种能被大量吸收又易于消化的液体。血对于新生儿而言,无疑就如同乳汁般好喝。而花金龟幼虫的伤口,就仿佛是乳头。而且,花金龟幼虫还不会因此就立刻死去,至少还能继续活一段时间。

半死不活的花金龟幼虫遭受到的第二种折磨则是,当外面的肉被吃完之后,体内的内脏器官就会开始被吞噬。

随着肌肉消失、皮肤干枯,接着是主要器官的消失,神经中枢和气管网络的中断,花金龟幼虫的生命之光逐渐暗淡,最后终于变成了一张空皮囊。但是除了腹部中央那个最初的开口之外,整个皮囊都保持着完整,直到最后才开始腐烂。

土蜂幼虫有条不紊的进食次序,让食物直到最后一刻还保持着新鲜。现在,吃饱喝足的土蜂幼虫,精神抖擞地将自己的长颈从皮囊中抽出,开始进行下一步——准备织茧,好让自己在茧中完成变态。

关于土蜂幼虫有条不紊的进食顺序是如何准确衔接的,我解释的可能有误。毕竟在花金龟幼虫身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是太容易能知道。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聪明的进食法最主要的特点就是,从次要器官吃到主要器官,以保持剩下的生命功能。

如果直接观察只能验证部分内容,那么进行一些相关的研究,也许可以确切地进行验证。我向来不建立什么理论,我只是对一切都抱有问为什么的态度。我观察,我做实验,并让事实说话。

善于节约体能的壁蜂

什么因素能够促使壁蜂调动起沉睡在它体内的潜能?它掌握的多样化筑巢技能有什么作用?不需要大费周章,壁蜂就会向我们吐露这些关于它的秘密。我将考察建造在一个空心圆柱内的壁蜂蜂巢。在此,我先简要介绍一下壁蜂筑巢的主要方法和特征。

首先,关于壁蜂最喜欢的筑巢场所——芦竹——尺寸的选择。我将会为壁蜂提供三种规格的芦竹,即小号、中号和大号。

所谓小号,就是内径较小、管内通道狭窄,刚刚能够允许壁蜂在管内自由活动的芦竹。壁蜂在里面不会觉得受到束缚,可以从容地操持家务;可以原地转身,将蜜汁吐在采集到的花粉堆上;还可以将肚子上新收集的花粉刷下来。

如果以上工作壁蜂无法在芦竹管中进行,又或者为了摆一个便于刷下花粉的姿势,它还得先飞出去再倒退进来,那么壁蜂肯定会舍弃这段芦竹的。

中号的芦竹,尤其是大号的芦竹,无疑是给了这位食品供应者更多的行动自由。不过,中号芦竹的内径仍然不会超过一间蜂室的宽度,长度恰好和壁蜂日后的虫蛹的体长相当;至于大号芦竹的内部空间就是大到近乎夸张了,同一个内径平面建造好几间蜂室都绰绰有余。

经过实地考察比较之后,壁蜂更倾向于选择小号芦竹作为定居之地。在小号芦竹里筑巢,需要完成的工作简单很多。壁蜂只需要用泥巴将芦竹腔内的空间分隔成一排笔直的蜂房就好。雌蜂会先垒砌一堵泥墙,然后在墙根处堆放一堆掺了蜜汁的花粉,当感觉食物储备量已经足够时,雌蜂就会在食品堆中产下一枚卵。在此之后,雌蜂又开始继续泥水匠的工作,为蜂室垒砌一堵新的隔墙。而这堵新隔墙自然又是下一间蜂室的基础内墙。雌蜂又继续在这堵墙下堆放花粉产下卵,再垒砌一堵外隔墙。就这样,砌墙、堆粉、产卵、砌墙、堆粉、产卵、砌墙,直到在芦竹管内产下足够的卵。最后,雌蜂会用一个厚塞子将出口封闭严实。总之,这种筑巢法极其简单,唯一的特别之处就在于:雌蜂只有在蜂室里备足粮食之后才会继续砌隔墙,存放粮食和产下蜂卵都需要在封巢之前完成。

乍一看,这些细枝末节似乎都不值得注意。在封闭蜂室之前,自然应该是要先把它填满呀!然而,将家安置在中号芦竹里的壁蜂可不这么认为,其他昆虫泥水匠在这个问题上与它意见一致。

现在,我就通过实际的事例,向大家展示壁蜂应对特殊情况时表露出的潜能。

尽管会和平日的习惯做法大相径庭,但在遇到特殊情况时,壁蜂会立即调动起这些潜能。

芦竹管的内径宽度稍微超过日后虫茧的长度时,虽然不妨碍蜂卵化蛹,但却不利于壁蜂吐蜜和堆放花粉颗粒,因为两侧壁板间距过大会影响支撑性能。因此,当不得不将家安在中号芦竹内时,壁蜂会完全颠倒以往的工作顺序:它会先垒好泥隔墙,然后再往里面填装食物。

壁蜂先沿着芦竹内径环绕一圈,砌起一道环形泥墙。壁蜂来来回回不断地搬运泥浆,最终砌好了一堵与芦竹管截面相当的泥隔墙。它会在泥墙侧边边缘留下一处溜圆的小洞作为进出口,刚好能让自己通过。这样一来,一件几乎完全密闭的蜂室就建好了。随后,壁蜂就会钻进蜂室里着手准备堆积食物和产卵。它轮番用前后足攀住进出口小洞的边缘,为自身提供一个支撑点以便将蜜囊中的蜜吐干净和刷下肚子上的花粉。

小号芦竹管中狭小的空间,为壁蜂进行各种动作提供了良好的着力点。这样一来,壁蜂工作时花费的气力比较小,所以可以将筑墙工作推迟,备好粮食产好卵之后再继续。

而中号芦竹管,内径较宽,壁蜂找不到支撑蜂爪之处,如果依旧按照习惯的程序,那么它很容易左右落空。就是这个原因,让壁蜂在储备食物之前需要筑起一堵带有食品供货通道的泥墙。

宽敞的空间里,很多东西的消耗都比窄空间要多一些。首先是材料,因为芦竹管内径太大;其次是时间,因为尽管进出口小洞建造得非常精致,但必须等到干透变硬才能使用。因此,吝惜时间与体力的壁蜂,只有实在找不到小号芦竹时才会选用中号芦竹。

至于大号芦竹,那真是壁蜂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接受。至于是何种严峻的情形,我一时也很难说清楚。大概是产卵已是迫在眉睫,而附近又实在找不到其他隐身之处,它才能痛下决心使用这类宽敞的居所。我的圆柱形组合蜂箱中,选择小号、中号芦竹居住的壁蜂数量正如我所料,而入住大号芦竹的壁蜂最多只有五六只,尽管事先我还用各种材料精心装饰过那些大号芦竹。

壁蜂讨厌粗大的圆柱自然有它的道理。事实上,在粗大的芦竹管里筑巢,花费的时间和材料都要多很多。这一点,只要仔细检查建造在大号芦竹管里的蜂巢,就很容易找到证明。大号芦竹管里不是由横向泥墙隔出的一排蜂室,而是一堆蜂室混杂在一起。这些蜂室都是粗糙的多面体,互相紧挨着,似乎起初想要层层叠加却没有成功。这是因为蜂室能够匀称分布所必备的拱顶跨度,已经超过了建筑者力所能及的范围。且不说建筑物丑陋的外观,就连工程成本都令人非常不满意。在小号、中号芦竹里建造蜂室时,蜂室的围墙大部分可以由芦竹内壁来充当。而在大号芦竹里,除了芦竹管的某一侧内壁可以利用作为现成的基础隔墙之外,其余的一切都需要壁蜂来建造。地板、天花板、多边形墙壁,这一切都需要靠泥浆筑成。材料消耗之多,几乎可以和石蜂、长腹蜂的蜂房相比了。

而且,整体形状不规则的蜂房,构筑过程中所遇到的难度会相应增加。正在建造中的蜂室,它的凸角要和已建好的相邻蜂室的凹角基本吻合才行。壁蜂砌起的墙,略带弯曲地朝前延伸,水平线稍呈倾斜。相邻蜂室的各个结合面规格不一,相互交错,导致每个房间都需要重新设计。这种建筑非常复杂,和那些由尺寸固定的平行隔墙的建筑大不一样。并且,杂乱无章的秩序和无法精心计算导致蜂房内会遗留一些空角落。角落宽敞的差异,决定了壁蜂幼虫的性别,较大的作为雌性的卧室,较小的作为雄性的卧室。由此可见,太宽敞的宅邸不仅会大大增加建筑材料的耗费,还会迫使壁蜂将雄性卵产在最底层的雌性卵中。而雄卵通常孵化得较早,需要安排在出口附近。这两点足够让壁蜂只有在迫不得已或别无选择之下,才会选择粗大的芦竹来筑巢。

动物的筑巢技艺,大多都体现了一种倾向:花费最小的力气,完成必要的工作。而昆虫也用它自己的方式,向我们证实了它们的确有节省体力的倾向。一方面,本能要求昆虫必须保持筑巢技艺的基本特征;另一方面,在细节问题上,昆虫又有一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行动自由,这是为了利用有利时间,花最少的时间、物力和精力达到最后的目的。

时间、物力、精力,这三点其实是机械工作的三要素。至于家蜂解决了如何用最少的蜂蜡圈出了蜂房的最大容积这一高等几何问题,正是统治整个动物界的普遍法则“力求节俭”中一个了不起的实例。无独有偶,壁蜂也可以用最少的泥浆在芦竹管里建造尽可能多的蜂室。泥匠和蜡工,都秉承了同一原则:节约。

拥有导向罗盘的树蜂

那些栖驻在树干内的虫类,如何在木头深处辨别自己前进的方向呢?它们是不是拥有自己专属的罗盘?我想应该是的。只有如此,它们才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打通通往目标的暗道,那个目标便是光明。

当树蜂还是幼虫时,它长期漫不经心地徜徉在曲径复杂的迷宫里,毫不心急,只顾散步。只有当变化为成虫之后,它才会为了达到迅速弃树而走的目的,断然选择省力且快速的捷径。

树蜂会弓起胸腹的连接部成肘形,以调转身体,好调整方向。当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与树皮层形成垂直角度之后,树蜂就开足马力径直朝距离最近的树皮表面挺进。

树蜂的前进路线不会因为任何障碍而发生改变,它严格按照略呈弧线的水平方向前进。可以说,方向一旦确定,绝不偏离。树蜂对前进方向的严格遵循,即便是遇到了金属障碍物都不会改变。它甚至会啃噬金属障碍物,以保证自己能够继续朝着觉察到的附近光源的方向前进。有研究机构的昆虫学档案中曾记录过这样的案例:弹药箱里的子弹被古幼树蜂钻穿;格勒诺希尔弹药库里的巨树蜂,用同样的方法打通了出路。在弹药箱里的幼虫发育成了成虫后,因为坚信自己固有的逃生方法,毅然决然地在铝块上凿出了一个逃跑的洞。这种听起来不可思议的行为,就是因为树蜂成虫断定,离自己最近的光明就是在铝板这块障碍物之后。

由此可知,一定有帮助树蜂辨别方向的导向罗盘存在,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不管是处于幼虫时期就为成虫阶段开辟辅助道路,还是成虫时必须为自己开凿脱身出路,囚居在树干之中的树蜂必定拥有这种无形的导航仪。这种导向设备是怎么样的呢?这个问题目前仍然处于无法探知的迷雾之中。我还没拥有足够精密的感觉器官,来感受推测那些能够为动物指引方向的感应因素。鉴于此,动物自带的导向罗盘很有可能是人类的感觉器官无法感知的另一个感觉世界的事,那是对人类封闭的世界。暗房中的专用视觉设备,可以看到肉眼无法观察到的事物,摄录到只有紫外线才能发现的东西;麦克风上的薄膜,可以捕捉到人耳无法辨听的声音。物理学里的精密仪器,化学上的化学试剂,这些东西的感应力也都超出了人类感觉器官能够感知的范围。或许昆虫精妙的生理结构也具备类似本领,甚至超出了人类的感知能力,连人类科学都无法探知。不过,就如此下这样的结论,是否又有些太过轻率呢?对于这一质问,找不到任何肯定性回答,我们只能继续心存疑惑,仅此而已。但保持如此态度能够帮助我们保持警惕,及时摒除自己脑子里偶尔冒出的错误观点。

有没有可能是幼虫或成虫通过树木的结构来寻找自己的前进方向呢?横向啮噬木质层时,昆虫可能以某种方式来感知周围的环境;纵向啃挖时,它也许又会以另一种方式来感知。难道这其中不存在为钻孔工人引导方向的特殊因素吗?事实证明,的确不存在。我曾经仔细观察过埋植于土壤中的树桩,我发现了一个现象:昆虫是根据自己离光线的远近距离来挖掘通道。有些时候,它会沿着直线纵向朝上挖掘,然后在树桩横截面上挖开出口;有些时候,它则按照弧线横向平凿,最后在树桩侧面凿开自己的出口。

这样的观察结果究竟让我收获了什么呢?是发现树蜂的导向罗盘属于化学反应、磁场效应还是热场效应呢?统统都不是。

事实上,在直立的树干内部,昆虫挖掘的逃生通道,既有通向长年背阴的北面的,又有通向终日阳光普照的南面的。唯一不变的就是,所有通道的出口总是朝着虫子距离树木表皮最近的一侧打开。难道是温度决定了虫子前进的方向吗?似乎也不是。因为背阴面的温度的确较低,但是温度颇高的朝阳面,同样深受昆虫们青睐。

会不会是声音引导了方向?答案依旧是否定的。幽静的树干中哪里会有什么声音?何况外界的声响,穿透一厘米左右的木质层进入树干内部后,又能有多大的变化?是重力引导了方向吗?肯定也不是。因为我就曾在杨树树干里发现了一些头朝下的树蜂,它们虽然向着与其他伙伴相反的方向开凿通道,但既定的弧线轨道仍然没有改变。

那么,究竟是什么为树蜂引导了方向呢?对此,我真是一无所知。然后,这也不是第一个我无法解答的问题了。研究三齿壁蜂如何走出蛰居的芦竹时,我就认识到了物理学留给人们的空白。

在无法找到其他合理答案的情况下,我当时认为关于树蜂导向罗盘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一种特殊的空间感觉能力,即对自由空间的感知力。

树蜂、吉丁和天牛科昆虫,让我再次想起了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再一次引用了这一看法。我并非一定要坚持这个答案,而是任何语言都无法适当地表述未知事物。黑暗中的隐士总能懂得通过最短的路线找到光明,这就是无言的证词。对于所有诚实的观察家而言,承认这一点并不是什么耻辱。一批又一批的观察者,在认识到用进化论无法完全解释本能之后,都能深刻体会到古希腊唯物主义哲学家阿纳夏格尔的思想精髓。

在此,我以他的名言作为本篇研究的精练结语:我们曾经努力过。

隧 蜂

你知道隧蜂吗?大概是不知道的。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即使对隧蜂一无所知,人们照样可以充分品尝人生的各种甜蜜和快乐。然后,如果愿意花一点心思去了解这些不起眼的虫子,你却能够知道许多奇闻趣事。既然现在我们有空闲时间,不如来认识认识隧蜂吧,它们值得去认真研究一下。

如何辨认隧蜂呢?隧蜂,这种酿蜜者,体形大多较为纤细,比人们箱养的蜜蜂更显修长。隧蜂成群地生活在一起,但是身材和体色却各异。各种隧蜂中,有的个子比一般的胡蜂个头还要大,有些则与家蝇差不多,有些甚至比家蝇还要小一些。繁杂的隧蜂品种,常常会让经验不足的新手感到茫然难辨、束手无策。其实,无论哪一种隧蜂,都有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共同特征。任何一种隧蜂都会带着清晰可辨的同业公会证明。

当你抓到一只蜂后,可以先看看它腹部末端的最后一道腹环。如果这道腹环上有一道光滑明亮的细沟,那么证明你抓到了一只隧蜂。当隧蜂处于防卫状态时,它的螯针就会顺着这条沟槽下滑上缩。不论体色和体形,只要拥有这道拔剑出鞘的滑槽,就能证明那只蜂属于隧蜂家族。所有带螯针的昆虫家族里,除了隧蜂之外的其他蜂族都没有这道独特的沟槽。这道沟槽就是隧蜂的明显标记,是隧蜂家族的徽章。

每到四月,隧蜂的筑巢工程就会秘密开工。但是人们看不见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也很少能见到隧蜂工人露脸,只有通过那些隆起的新鲜泥土小丘,才能发觉隐蔽的工程在进行。隧蜂工人们都在深深的井坑里忙得不亦乐乎。偶尔,在某处就会有一个小土丘的顶端突然晃动起来,然后顺着圆锥体的坡面滑落下来。这是因为隧蜂工人将清理出来的杂物往土丘顶上推。不过,它仍旧没有露面。

阳光明媚、鲜花盛开的五月,处处都是快乐景象。隧蜂便由四月里的掘土工人,摇身一变,成为花粉采集工。无论什么时候,我总能看见浑身上下沾满黄花粉的它们,待在开着火山口的小土堆上。这时,我只需要用铲子和三齿耙,就能将隧蜂的地下室一览无余。

在满是卵石碎屑的土地里,一个尽可能垂直的井坑笔直或弯曲地深入地下三分米处。这是条高低不平的简单过道,供隧蜂进进出出,寻找支撑物。这条过道不需要整齐的形状和光滑的表面,对于隧蜂妈妈而言,过道只需要能够让它快速地上升、下降及攀登即可。

在井坑的底部,隧蜂蜂房按不同的高度水平一间间层层迭起。蜂巢由一间间长两厘米的椭圆形洞穴组成。洞口连接一条细细的过道,过道的另一端则扩大成一个双耳尖底瓮口般的口子。

隧蜂利用自己的唇舌做抹刀,很有规律地细细舔抹着每一间蜂房的内壁,将内壁涂抹得极其铮亮光滑,留下了闪闪发光的纤细菱形标记。

隧蜂这样处理,也是有原因的。春雨绵绵的时节,土地的湿度会让小小泥土凹室陷落,然后化成泥浆。因此,在修筑蜂巢之前,隧蜂需要对建筑材料进行粗加工。

隧蜂首先精心筛选、拌和黏土,然后将黏土一小块一小块地粘贴起来。隧蜂的唾液让黏土具有了弹性,干燥之后便成了防水漆。这时,隧蜂就会用自己的唇舌抹刀将唾液黏土防水层抹在蜂巢房间的内壁上,压实、抹平、抛光。这种唾液黏土防水层有效地防止了春雨对蜂巢的危害。我也曾经做过一个实验来证明这种人眼无法发现的防水层的功效。我将一个巢室用水灌满,但没有发现任何的渗漏,液体很好地被储存在巢室里。

修筑隧蜂蜂房是一项非常耗费时间的工程。首先,隧蜂用大颚做镐、长着小爪的跗节作耙,在黏土地上挖掘出一个椭圆弧形的窝巢。接着,隧蜂要将挖出的泥屑集中起来,通过进出通道运到地面上,向外推压到洞口的小土堆上,避免占用地下的施工场所。然后,它会用唇舌耐心地抛光室内每一寸墙壁,涂上防水材料,加上双耳尖底瓮口。最后,它还要在自己的杰作上嵌上塞子来封闭蜂房。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几何学般的精准。

隧蜂幼虫的房间修建得十分完美,看得出是花费了大量时间来打造的。三月末到四月这段时间,气温骤降的日子里,隧蜂就开始了建房工程。春雨绵绵不适合生产的时节,隧蜂就继续在地下修建住所。在井穴底部深居简出的隧蜂妈妈,全心全意地埋头为自己孩子建造房屋。它毫不吝惜精力和时间,仔细地修饰着房间内部的每一处。

到了百花盛开的灿烂五月,隧蜂的蜂巢就基本竣工了。隧蜂妈妈必须在开始四处采集食物之前修筑好洞穴。当开始采集食物和产卵后,它就无法分身来干井下矿工的粗活了。

五月里,气候温暖宜人,草地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被收获的喜悦笼罩的蜂儿在花丛中欢快地打滚。当蜜囊充满了花蜜,足上涂满了花粉之后,隧蜂开始往自己的小镇飞去。

满载而归的隧蜂飞得很低,几乎贴着地面飞行,还差一点儿迷了路。后来凭借着它自己才认识的细小标记,隧蜂在众多外貌相似的小土堆中找到了自己的家。它后退着钻进了蜂房,将足上负载的花粉刷落下来,再转身在满是尘土的食物堆上将蜜囊里的蜜吐出。接下来,孜孜不倦的隧蜂又会钻出蜂巢,飞向花丛,重复之前的每一项举动。多次之后,当蜂房里囤满了足够的粮食之后,这就到了制作糕饼的时刻。

隧蜂妈妈将花粉和蜂蜜混合在一起,揉捏成豌豆大小的圆面包。隧蜂的面包和人们吃的面包有所不同,隧蜂为自己宝宝制作的面包是由柔软的面包皮包裹着干硬面包心组成的。刚出生的隧蜂宝宝身体虚弱、软弱无力,它吃的头一口食物,就是涂满蜂蜜的柔软面包片。圆面包每一层包含的成分都不相同,是针对隧蜂宝宝发育状况而特制的。最表面的是含蜜的粥,最里面的则是干硬的小块。当隧蜂幼虫长大到拥有足够力气时,它才开始食用用干花粉制作的硬面包心。节俭的隧蜂就是如此精打细算地为自己的孩子准备可口的食物。

准备好食物之后,隧蜂妈妈产下了弯成弓形的隧蜂卵,横卧在小蜜球上。根据蜂类的习俗,蜂妈妈储存好足够的食物,产下卵之后,会将房间封得严严实实,之后就不需要再花时间去照看了。

但是,隧蜂的方法与此截然不同。它们会在蜂房里堆满圆面包,再放上一枚卵,然后任由门户大开,畅通无阻。这么做是为了方便隧蜂妈妈每天都可以去探望正在孵化的宝宝们,及时了解情况,又不至于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因为所有的小屋都通向洞穴里那条狭长的公共通道,非常方便隧蜂妈妈的巡视。

受到精心照顾的隧蜂宝宝,吃得很饱,成长迅速。在它们即将化蛹之时,隧蜂妈妈便会在喇叭形蜂房口处制造一个黏土盖子,将小屋关闭。从此时开始,隧蜂妈妈才不再关心它的孩子,剩下的事情就是顺其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