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形成

第5章 形成

健康不过是跑步的副产品

我的健身计划并不仅仅是一个健身计划,它同时也是一场战役、一次革命和一个转变。我下决心要从中找到自己,并在寻找的过程中开始了解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在我看来,人类能够在某些方面取得成功,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行为方式常规、实际,偏重身体需要;要么就是行为方式非常规、神秘,偏重灵魂交流。科学的胜利是一种胜利,宗教的胜利也是一种胜利;知识的成功是一种成功,信仰的成功也同样如此。就像圣保罗所说的:“我们通常会去实践被证实了的事情。而事实上,我们也同样会去实践那些未被证实的事情。”

同样,我们也应该坚信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健身方案存在。一种合理、切合实际,针对生理制订;另外一种则完全反常规、难以被理解,针对心理制订。前者是规定动作,后者则是自选动作;前者的目的在于让人们更好地适应生活方式,而后者则是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来适应自己的变化;前者属于实用主义,后者则展现创新精神;前者更像是在工作,后者则体现了休闲娱乐的状态;前者如果成功,源于其对结果的重视;而后者一旦成功,一定是源于其对过程的注重。

有些从事体育锻炼的人遵循库珀博士的要求,用每日最少的训练量来锻炼,而有些人则按照自己每日最大的锻炼量来安排训练。对前者而言,健康是最终目的,他们并不会特别在意获得健康的途径;而对后者来说,哪怕每个动作细节都有意义,但除了行动本身没有丝毫目的,健康只不过是这些行动所产生的附属产品;前一类人追求的是目标,后一类人追求的是梦想。

身处困境、不够健康、形体欠佳的人常常会选择第一种健身方案,他们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但是却无法去做,也无法享受其中的乐趣。于是,他们不得不做出改变,换一种生活方式,用消除生活恶习的方式来遵从《十诫》中关于健康的教诲。只要有精力、有活力,他们就会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你也许会认为这个合理的决定很容易得出。没有什么比真理更有说服力的了。人们只是不去做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特别是当他们享受做相反的事情时,更不会倾向于正确的做法。仅仅当被指出生活只有一种方式时,人们才会理智、切实地从生理上接受它。只有到了那时,他们才能接受这种无意识的、不方便的和无聊地打发时间的方式。

另一种悲观的人认为,生活本来就是盲目的、困难的、无聊的。他们总是郁郁寡欢,度日如年。对他们而言,第二种健身方案就非常合适。因为常规方法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帮助,只有非常规的、对心理有益的方案才能发挥效果;只有那些由内心自发产生的训练欲望驱使的富有创造性的、有趣的事情才会让他们真正感兴趣。这样的人一直期待的状态是:有一种彻底的休闲活动能让他们完全投入,并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产生巨大的、全新的热情来颠覆从前的自己——就像保罗在去大马士革的路上遇到耶稣,最终成为了一个信徒,这也是同样的道理。

承认吧,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们对职业或者事业的热情在不断变化。像荣格所预测的那样:“责任后来变成了负担。”而詹姆斯·米切纳(James Michener)也说过:“生活渐渐弃我们而去,使我们的梦想逐一破灭,还有什么遗留下来?”比尔·布拉德利(Bill Bradley)也悲观地写道:“青春一去不复返,现在的我们再也无法感受年轻时候的激情了。”

产生这种悲观想法是不应该的。我59岁了,发现了适合自己的运动,并从中享受到了乐趣,所以应该还算有些发言权。问个很简单的问题:“你只有一次生命,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我自己略显荒谬的答案就是:“做一个长跑运动员。”在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我再次唤醒了自己的状态,复苏了自己的梦想,仿佛重新回到青葱岁月,而且通过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再次点燃了生命的激情。

我选择的健身方案之所以成功,正是因为这个略显荒谬的答案。在外人看来,我这个年纪的人还想成为运动员,简直是疯了。我把自己当初作为医生所付出的专注状态完全投入到了长跑运动中,这似乎也有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跑步几乎变成了我的职业,而医学则成了我的休闲方式,这确实很难让人理解。在我心里,这更是一场战争、一次革命、一个转变,我下决心要从中找到自己,并在寻找的过程中开始了解自己的身体与灵魂。

对我而言,医学是已经失败了的幻想,我正在试图寻找新的世界。在这中间,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撰写自己生活的剧本,并认真对待生活赋予我的诸多意义。而这一切,都是跑步带给我的。

因此,当你在路上看到跑者的时候,恐怕永远也不会猜测到他(她)内心所想。跑步的理由也许充分、实际,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跑步理由。或者,也不论他们略显孩子气的做法是否会成为他(她)今后生活的主要模式。总而言之,跑步可以解决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会如何度过未来的生活?”

约翰·桑瑟姆(John Sansom)是加拿大的一位观察员,他想出了一个针对健身问题的新的解决方法——宗教。他建议我们,为了健身本身需要做出更多的承诺。我们不得不按照我们的宗教信仰(或者其他实际的、可实现的乌托邦式的信仰)行事。宗教观点指出,身体健康是生活方式中最基本的部分,这也直接关系到唯一且最重要的目标。

这会是答案吗?慢跑到8点钟广场?骑车到神庙?在唯一神教派的宗教仪式前进行循环训练?

我不这么认为。

每个人都是虔诚的。每个人都已经实践了他不可抗拒的信仰。你并不属于、也不必接受和认定某一个宗教。宗教信仰会体现在你的一举一动中,并且是你在每一天、每一段清醒的时间里都在做的。宗教表现在你和你的宇宙的联系中以及你的伙伴和你的造物者的联系中所有紧急的和必要的事情。每个动作都蕴含着宗教意义。

这个动作也许以教义开头,但以一个独特的、前所未有的和不会重复的个人行为结束。宗教、不可知论或无神论也许能权威地告诉我们关于我们身体的情况,但是无论它们是否对我们施加影响,我们也只会通过内在的驱动和外在的条件来付诸实践。我们注定要追寻快乐——史蒂文森说“失去了快乐就失去了一切”,但是我们追求快乐的过程注定不是快乐的——健身也许并不算快乐的一种。

我体格比较瘦弱,性格也因此受到影响——我很容易紧张、害羞,也不爱与人争辩,对其他人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情表达。我从来没有如饥似渴地探索真理,也不喜欢参加节日派对或者日常社团。归根到底,我无法从中获得乐趣——我此前唯一的爱好就是写作。客观来说,我就像是布兰登·基尔(Brendan Gill)笔下描写的《纽约客》(The New Yorker)的作家一样:“他们只是偶然遇到彼此,从来也不互相敞开心扉,甚至连礼貌地彼此介绍都没有。”

我是一名知识分子,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我知晓一切,但这一定位对我来说尤为重要。我的世界其实存在于内心之中,而内心世界及其完整性取决于我身体的健康程度——只有身体不断完善,自身世界才能不断完善。

健康是良好的生活质量的前提,不可或缺;所以我没有其他选择,唯有遵从内心,让它引领我的行动,而且我充分相信这是正确的选择。我猜想,大部分读者可能都没有体会过这种迫在眉睫的紧迫感,因为他们从一出生就生活在快乐与幸福之中。他们属于另外两种数量庞大的人群。在身体、性格、生活方式和宗教信仰的表现上完全不同。

那些强壮的、充满肌肉的人是第一种人,他们充满进取心,对自己或他人的疼痛不甚敏感。他们在行动中能够找到满足感,并且试图去控制他人和事态。运动员们一旦不再使用自己的身体来进行“怒目相视”的对抗,转而通过拳头来解决争端,就需要不可抵挡的能量和精神勇气来发挥作用。此时,身体健康不再是最优先的条件。

圆乎乎的、乐天的人则是另外一种人,他们喜欢和别人聚在一起。他们是慷慨、友善的,并且近乎肥胖。他们的身体是用来吃喝玩乐的。克尔凯郭尔——另外一个独行侠,曾形容过这样一个人:“理想的基督徒婚姻美满,他看起来像一个欢乐的食品商人,并且被他的邻居们所钦佩。”这种人与健身完全无缘。

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关于健身的事情,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平和的亲吻或是一个圣名会的名额。

我曾经在普林斯顿附近的一个精神病学机构——卡莱尔卫生院做过演讲,在之后的互动环节中有人问我:“慢跑能够延长寿命吗?”提问者是我的一位同事,我看着他,反问道:“精神病学能延长寿命吗?”我的反问完全是下意识的,只是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与我的演讲毫不相干的问题做出的本能反应,没错,哪个跑者会关心跑步能不能让自己长寿呢?

我真不清楚跑步是否会延长寿命,准确地说,我不在乎。无论如何,跑步的确对我的身体有益,但究竟体现在哪些方面呢?几年前,我决定将这些益处找出来,于是到一所大学参加体能测试。结果是,我的血含氧量的最大值是54%,这相当于一个28岁的年轻人的血含氧量。

很显然,跑步让我的身体更健康了,那么还有其他益处吗?跑步真的能让我长寿吗?细想一下,这样的问题其实有点无厘头:我的生理年龄可能确实只有28岁,但身体还是59岁的身体;我的状态和精神都活力四射,但身体未必如此。岁月无情,谢顶脱发、视力下降,心脏血管的状况也不可能回到28岁。但换个角度看,血含氧量的检查结果表明,跑步确实让我受益——我的体重并没有因年龄增长而增加,心肺功能反而持续地提高。跑步让我的体质一直保持最佳状态。

对某些人来说,跑步也许确实延长了他们的寿命,但对我而言并非如此。我认为与“情商”、“智商”或“财商”一样,也存在“龄商”这个概念。“龄商”是天生的,只会减少不会增长,从出生那一刻起,我们都有各自的寿命归属,这和每个人体内的核糖核酸含量有关。如果我们体内的细胞不能对分子活动及时做出反应,那么疾病、衰老、死亡便会随之而来。这个过程会加速,却无法被阻止。医学在迅猛发展,却从来没有研发出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所以,我们最好还是从“如何能延长寿命”的传统想法中解放出来吧。无论是否进行锻炼,是否注重饮食或是遏制陋习,我们最终都会与这个世界告别。这样一想,我们应该注重的并非是“什么能使自己长寿”,而是健康的身体状况和生活质量。如果你问“跑步或者其他运动是否会改善我们的生活”,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的。跑步使我们对待事物的态度变得积极务实,而且有助于培养我们的担当与责任感。

没有什么比从事医学事业能让我们更具担当和责任感的了——它们占据了我们人生的一部分。病人身体状况的好转会使医生更专注地投入到治疗工作中,而科学家们则认为,他们的作用与我们等同。洛克菲勒基金会的约翰·诺尔斯博士(Dr. John Knowles)说:“美国人在健康方面的下一个重大改革,取决于每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的程度。”

跑步时,我就有强烈的责任感,同时我也发现,责任感会影响到人体的反应能力。关心自己的身体,就必须倾听自己身体的声音,了解身体的需要。在与身体的对话中,我的思维变得越来越有活力。我开始渴望得到更多的训练、更严格的约束和更强大的自我控制力,我渴望变成乔治·伦纳德(George Leonard)所说的“最佳运动员”。而在这样的前提下,我所从事的运动,就是被伦纳德所形容的“一种生命的极限运动”。

因此,是否长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生活。

曾经有一位坚持每天跑步的人怒气冲冲地给我写信,他在信中说:“‘医学证明跑步可以预防心脏病’,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跑步可以预防心脏病,那我每天跑步不就是在浪费时间吗?!”

我的回答是,我们之所以跑步是因为有更重要、更迫切、更有吸引力的原因——无论是跑步、打网球、骑自行车、游泳、爬山、打猎还是骑马,我们都是为了改善生活质量。罗洛·梅(Rollo May)的一个学生曾经跟她谈起:“其实我只确定两件事,一是我总有一天会死去,但绝不是现在;二是从现在到我死亡中间,我应该做些什么。而第二件事才是我唯一关心的问题。”

体育运动对于我们的生活有着重要的作用,它有助于身体健康,能让我们远离心脏病、高血压以及其他疾病;因此,体育运动对保持我们最佳的身体状态至关重要,这在整个生命过程中都不能忽视。按照柏拉图的观点,体育锻炼是教育事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正因如此,身体作为我们精力和动力的源泉,才能和思维协调一致。加塞特写道:“身体是精神的导师与警察。”这样说来,健康成熟的身体才是称职的“导师”。

包括跑步在内的各种运动,都是我们发掘自身潜力并实现心中目标的必经之路。这条道路上布满了荆棘,而我们在行路的同时还要意识到:“要让生命完整,还有很多未竟之事需要我们去努力实现。”西奥多·罗萨克(Theodore Roszak)认为,我们自身存在的最主要的问题不是初始的恶念,而是原始的自豪感,也就是我们本身与神明的相似之处。他说:“我们一直没有达到自己应该达到的层次,这简直就是我们的罪恶。”

不进行体育锻炼,我们可以达到自己应该达到的层次吗?没有纪律的约束或严格的训练,我们能有足够的精力与协调性吗?能够让自己的身体与思维和谐一致吗?这些问题需要每个人去思考。

对我而言,用来增进人类健康的方式有很多。但和其他方式相比,关于锻炼的争论并不激烈。英语诗人豪斯曼曾说过:“我可能面对的身体问题有两个,一是大脑,二是心脏。”这两个部位一旦出现问题,会让我们深刻体会到健康的重要性。要改善这种情况,我们对生活的要求就必须提高。日常从事运动的人在面对选择时会做出更好的决定,能更明确缺乏纪律的危害。

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和豪斯曼同样的问题,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找出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亚里士多德学派看重身体之外的规律,柏拉图学派看重事物自身的规律。你更倾向于哪一种?对于我们而言,是应该静静守候与等待变化,还是该按照内心所想付诸行动呢?

对于跑步,我的心路历程是这样的:最初,跑步是出于本能;而后体育课“强迫”我参加训练;再后来,跑步是因为权威公布的它能带来的种种益处;但坚持到最后还是因为我自己认为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而且完全适合我。在这样的过程中,也许我的心脏、动脉和循环系统都得到了改善,但那并不是我最关心的。

我真正在意的是,跑步使我达到了一种身心健康的状态,这并不是和疾病相对立的概念,而是身体与内心的和谐统一。我真正的任务就是,达到自己应该达到的层次;我真正的目标就是,发掘自己最原始的自豪感。

请你相信,我在为我的生命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