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胜利

第13章 胜利

只要不停,坚持下去就是成功

我在一片充满乳酸的大海中移动,已经感觉不到双腿。我的呼吸变得短促,但身体却毫不介意。待突破极限之时就是我完成比赛之时。

在上学的日子里,从9月开学到次年6月放假,我一直都是跑着去上课。现在,我从年初跑到年末——厨房的布告牌上贴着公路赛跑者俱乐部日程表,上面记录了从1月到12月的140多场比赛。

长跑是我日常的体育活动。我的冲刺会随着起跑发令枪的响起开始,而起跑的枪声每天都会打响。一年的任何时间都是跑步的好时候,我喜欢在这永无止境的时间中跑步。然而,就像是人们爱慕最亲近的女孩、亲吻最亲密的情人和迷恋最熟悉的爱人一样,我也有最喜爱的季节。我把冬天看成是天堂;把春天当作另一座伊甸园;把夏天视为乐土;但眼下,秋季是我的极乐世界。

10月的空气清新、洁净,令人神清气爽。更值得关注的是,这是跑步最理想的天气。跑者对于天气的敏感就像弦乐器一样。而秋天的到来使我的状态极佳,体能积蓄到一触即发的程度,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憧憬的生活乐园。难怪诗人叶芝形容春天是青少年时期,夏天是青春期,而秋天则是成年期。

秋季是天堂,是因为这是让跑者发挥到极致的最佳季节,跑者在这时往往能达到自己跑步的巅峰,并能让男子气概大爆发。千万不要有其他错觉,秋季确定是跑者的天堂。

叶芝说,天堂并不宁静。在那里,情人还要谈情说爱,但更富有激情;骑手依然纵横驰骋,但马儿们像一阵风一样绝尘而去;战争还在继续,跑者更要一决高下。

眼下,秋天成为永恒,越野赛成为最精彩的赛事,而我也要出发了。在秋季越野赛中,我第一次领略到赛跑的滋味,而且欲罢不能。

越野赛最好的一点是,跑者可以自由选择路径。只有我和土地,只有我和清爽的空气,只有我和脚下的落叶,只有我和寂静的山坡。这就是越野赛,只有我、微风和寂静山坡上的那些在我脚下嘎吱作响的落叶。虽然,自然已经开始对万物绝望,周遭的一切黯然落寞,生气全无;但我感觉自己获得了重生,我达到了最佳状态。

这是我独自体验的一种巅峰状态、一次新生,而自然则是唯一的见证者。在其他季节里的其他比赛中,有人欢呼,有人加油,也有人只是观望——莫名奇妙的旁观者。但在越野赛中,这一切通通不存在了。片刻之间,就只剩下我和其他的参赛选手了。又过了一会儿,我甚至与他们脱离开——领先或落后一段距离,他们甚至超越了我的思考范围。我曾独自跑在范科特兰特公园的后山坡上,而今,十几岁时考验我的路线再次向我发起了挑战。同样,我又踏过了18岁时让我饱受磨难的丘陵;同样,我又像飞一般地跑下了过去岁月中让我跌跌撞撞飞奔而下的斜坡;同样,我又向丘陵冲刺,去迎接一场与实力接近的对手进行博弈的战斗。

这就是上周我在范科特兰特公园跑过的路线,共15公里,距离是后山的3倍。第一圈的5公里出奇得艰难;第二圈感觉就不那么糟糕了。实际上,从第三圈开始,我就征服了这些丘陵。当回到平地上时,我的竞争对手离我只有30米远了。

只有在下一个秋季,下一个属于天堂的季节,我才会再次体验到那种冲破终点的感觉,只有令人难以忍受的400米全速冲刺,然后紧紧跟随自己立志要超越的那个人,我才不至于失败。耳旁掠过他剧烈的心跳声,而我的心跳依然和谐。在这个秋季,我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再年轻,而只有意识到这一点,我的世界才会被护拥我的朋友们包围。

蒂姆·麦卡伦终于在厨房的布告牌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周一早上,当我下楼吃早餐时,布告牌已经在那儿了,上面写着“伟大的希恩会在今晚的田纳西障碍赛上遇到麻烦”,署名为“幽灵”。

钢琴家麦卡伦做得太过火了。从晴朗天堂咖啡馆回来后,连续三个星期我都在忍受一大群比我早跨越终点线的选手,忍受会让报纸都将我忽略在外的报道名单,而且还要忍受有些人对我是否退役的提问。

但是,有麦卡伦的纪录就足够了。

好吧,他在哈佛3公里比赛的成绩是8分53秒,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而任何一个状态良好、50岁高龄、掏得起报名费的人,都应该用实际行动让一个离开校园两年的家伙明白——对于任何需要技能、勤奋和才智的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妄自尊大。换句话说,就是要重视年龄的作用。而这也是当晚我在田纳西障碍赛中吸取的教训。我想,麦卡伦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突然有那么一刻,田纳西的一切都变了。场地狭窄、土质松软;参赛者是一大群刚入学的高中新生、身体条件极差的高年级学生和少数体重超标的大学生。在那个久远的年代里,我始终保持着前20位的名次,有时还会进入前10位的行列。我敢保证,我得到了尊重。

田纳西的生活本身就像一首田园诗。一条1200米长的沥青马路将湖泊围成跑道,沥青浇注得刚刚好,可以轻易地提升速度,踩上去又很舒服。经过一个急转弯,马路继续伸向海岸的尽头。这样一来,你只需朝着追赶自己的对手一瞥——而不必扭过头去,就能让他们知道,你超过他们了。第4圈后,沿着平缓的下坡跑道,我离5公里的终点只有几百米远了。这个斜坡为比赛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当然,千万不要忽略天气。由于海洋近在咫尺,傍晚难免会降温。如果没有风、空气干燥、太阳依然明亮地悬在西方,那还有哪儿比得上这样的天气?要是比赛结束了,你发挥出色,正汗流浃背地骑车回家,就更是妙不可言了。此时,一定要停下来享用一杯柠檬茶,并在北区音乐酒店(North End)里冲个澡。

钢琴家和他的朋友们来到了这个“伊甸园”,他们全都是每1.6公里4分30秒和每3.2公里不到10分钟的选手。新来的这帮家伙让赛跑不再轻松——当你的胸腔因为跑步用力过度快要炸开时,他们却轻松消失在你的视线之外。3个星期之前,他们唯一被我超越的对手引发了年轻观众的叫喊声:“爸爸,加油!”

当时的情况让麦卡伦相信:乔治·希恩此前一直在游手好闲地混日子,并且只配给大人物垫底。但这只是他的错觉。对我而言,我一定要先说服自己,事实并非如此。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些50岁出头就淡出比赛的选手的面孔,难道50岁出头就是运动生涯的终点了吗?显然,此时我需要一剂猛药的刺激。

首先是发型。飘逸的发式绝对无法提高你在5公里比赛中的速度,这是你大脑的假设,而不是你的真实感受。你内心的感受应该是,速度应该会提高10~20秒,并会对此深信不疑。只要麦卡伦看到我,就会立即明白这一点,他会在心中嘀咕:“这家伙好像跑得快一点儿了啊。”然后立刻吃下一片维生素B12。如果你觉得维生素B12是他的制胜法宝,那么你就被他骗了,这家伙很清楚维生素帮不上他什么忙,但他内心的感受就是“这药会让我变得更强”。

真切的参赛感受还和比赛服有关。我最好的比赛服是特拉华州威尔明顿市恺撒·罗德尼半程马拉松赛的运动服,因为当时我坚信自己能够跑完全程,士气居然奇迹般地提高了。我用大头针把从波士顿马拉松比赛中保存下来的号码布别在了这件衣服上,接着穿上了跑鞋——梅西亚在波士顿赛夺冠时穿的同款跑鞋,后来又经过了同一个哥伦比亚鞋匠的翻新。

我准备好了。我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状态,麦卡伦也知道。

站在队伍中的那一刻,我觉察到了一丝恐惧。竞赛的指挥者和裁判员凭借自己的判断力认为,公正的做法是让我提前3分钟起跑。尽管不是我所预期的4分钟,但我彻底取得了心理战的胜利——我知道麦卡伦完蛋了,3分钟足以使我击败任何竞争对手。

若不是那两个对手,我肯定做到了:一个长着唱诗班男孩的脸和阿帕契使者的腿的14岁少年欺骗了裁判的眼力,提前6分钟起跑了;另一个精力旺盛的红头发年轻人从起跑时就与我齐头并进,但自始至终也没有给我留下可乘之机。我们把一个又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障碍赛对手甩在了后面,拐弯处那不易察觉的一瞥彻底解除了他们对我们所构成的严重威胁。即将冲破终点线时,我与红头发青年也是不相上下。此刻,我的确很痛苦,但我知道,要想摆脱后来者的追赶,我必须设法赶上前面那个家伙。

这就是比赛。摄影师为前5名的冲剌者抓拍了一张照片。虽然每周都会有失利,但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实际上,所有人跑得都不赖,你甚至可以感受到洋溢在快乐却疲倦的选手们周围的那片田纳西热情。麦卡伦跑过来,就我的表现说了一些恭维且夸张的话。

这就是我记忆中那些美好的过去。

我们排成一排,为海岸赛的起跑做准备。那天的气温是32度,风速为每小时24公里。海岸伸向北方,消失在视线之外。每隔200米左右,就有一座阻隔着白色沙滩的防波堤,一片片岩石和混凝土逐渐延伸到蓝色的大海里。海水正处于低潮期,风平浪静,水温为45度。在比赛尚未结束时,我们就体验了一场寒冷的雨。

大约有50名选手在等待发令枪响起,有些人是被这场特殊比赛的奖品和奖章吸引过来的;有些人对运动的迷恋就像是赌徒见到骗人钱财的轮盘一样,因为这是城里唯一的一项赛事。我们这些并未把它当成一场比赛的人之所以来到这儿,是因为沙滩、微风和海洋可以使我们拥有一次全新的赛跑体验,我说的这些人是鲍伯·卡尔森、汤姆·鲍姆、保罗·基尔和我。

说说卡尔森吧,他是布里克镇的邮递员,参加过迄今为止对身体和心理要求都是最高的匹克峰马拉松赛。他在比赛结束时迫不及待地拍摄了华盛顿山,并骄傲地宣称“那里的天气在全国是最糟糕的”。汤姆·鲍姆比卡尔森年轻5岁,因而可能比他更乐于经受痛苦的折磨。鲍姆是1月9日泽西海岸马拉松赛的组织者,他在比赛的前几天打电话给我,并预测比赛期间天气将极端恶劣,但声音里却激荡着喜悦之情。他说:“我想比赛期间会下暴风雪,刮大风,气温也会降到零度以下,这次经历一定让人终生难忘。”

这次海岸竞赛应该是43岁的精神病学专家保罗·基尔的一次难忘经历。基尔倾向于把这场比赛描述为一场由悔恨、恶劣天气、恐惧和责罚编织的噩梦。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起跑之后,基尔就摆脱了我们。通常情况下,这群人冲破终点线的顺序依次是卡尔森、希恩、鲍姆和基尔。只是偶尔,这个顺序会因为生理紊乱和缺乏睡眠发生改变。卡尔森已经开始找借口了,沿途供应的食物和假日饮料把他折腾了个半死。而让我们,包括卡尔森在内的其他人真正备受折磨的是沙滩。

我曾经在文特诺海滩参加过比赛,那里的沙滩踩上去很硬实,我们可以穿钉板鞋并保持正常速度。但这里却恰好相反,天气干燥时,沙土绵软松散;如果遇到潮湿天气,海滩依然松软,但踩上去是黏糊糊的。我们在流沙的表层越陷越深。尽管起跑时保持了平常的爆发速度,但仍然感觉泥足深陷,只跑了几百米,就已经寸步难行了。

一路领先的卡尔森势不可当,大步大步地跨越前行。很快,他就顶不住了,踉踉跄跄地被我们赶超了。显然,他的战术不适用于松软的场地,但我们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当我们越过里程标志时——我们刚刚跑过北边的一段赛程,我们听到的时间是7分43秒,比预期的最好成绩慢了两分钟。这时,我们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双腿沉得像灌满了铅。

然而,正在我们艰难跋涉之时,被海水抚平的沙土已经没过了脚踝。当我们经过防波堤的南边时,沙砾已高高耸起。

此时,热情被踩在混凝土上那稳健和坚定的步伐瓦解了。当我们跳着越过一座又一座的巨石时,北边那片带有蒙蔽性的斜坡彻底欺骗了我们。本来我们还想要笨拙地跳到平坦的沙滩上,为此我们不得不戛然而止,然后再恢复到奔跑状态。但是,一个又一个挫折接踵而至。

一番挣扎后,新的威胁向我袭来,这一次是汤姆·鲍姆。他突然出现在我的旁边,并在我转向最后一个弯道时超过了我。惊愕之余,我们又遇到了一个麻烦:逆风。此时,向北跑本来就很艰难,而我们不得不逆风前行,并爬过而不是跳过防波堤。

离终点还有3.2公里,卡尔森紧跟在我们的后面,他调整了步伐,我不得不小心提防;基尔则更落后一点,并试图追上我们,这也是每个人的梦想——只想再加把劲,但力不从心。据他所说,我们有点像在后退和滑行。

身髙1.9米、体重85公斤的鲍姆轻而易举地把他那双47号的大脚稳稳地插在沙土中,我越来越无法抵挡他追赶我的速度了。在最后1公里的赛程中,他逐渐向我逼近,这时我的感觉就像是下游一艘船上的乘客看着另一艘船消失在上游。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战术。他拿出了自行车比赛的那一套——挺直胸背,采取两腿弯曲的坐姿,而且似乎是为了配合蹬踏的动作而上下抬腿。他的47号跑鞋就像是走雪地时穿的防滑雪鞋,能够以最短的时间将陷入沙土中的脚拔出来。尽管要负担身体的重量,但他的鞋底却毫无保留地陷入沙地中。

我骑上想象中的变速自行车,调到最低挡,穷追不舍。鲍姆未能保住领先10米的优势,当我们爬过最后一座防波堤时,我赶上了他。

赛程过了6.5公里后,我们已经掌握了应对海滩恶劣环境的要领,学会了如何忍受困难。我们实在无法忍受周身的疼痛,形式和技巧都变得无关紧要了。整个世界都集中在这个海滩上,随着我们离终点越来越近,世界变得越来越远。有那么一段时间,世界仿佛在我们的幻觉里。

这时,气温又恢复到32度,风力又恢复到每小时15公里。而我们正在期盼这个历史上最恐怖的“1月9日”快些结束。

我认为在开普梅举行的50岁以上级别的东部3.2公里冠军赛与我所参加过的3.2公里比赛并无差别:前半程顺畅、平稳、富有节奏感;后半程痛苦、令人难以忍受,而且很难保持前半程的速度。

跑完前半程,我用时5分28秒。我稳稳地跟在新西兰选手鲍伯·哈默的后面,尽管我们落后于勃朗宁·罗斯50多米。勃朗宁·罗斯曾经是40岁以上级别的冠军,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50岁以上级别的角逐。但是,当我们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我感觉到双腿沉重、肌肉酸痛、呼吸困难。

这时,哈默全力迈出一大步,并超过了罗斯。我面临着选择:是接受挑战紧追不舍,还是甘于成为同样值得尊敬的第三名?这是决定比赛的关键时刻。

有人说,比赛早有定数,它取决于选手的动机。倘若确实如此,那我一定是失败者。在比赛尚未开始时,我就已经向罗斯和哈默认输了,并且只希望击败其余的25位参赛者。就我而言,动机似乎很难战胜痛苦。事实上,无论你的意志力多么坚决,痛苦仍然无法避免。只要赛程过半,现实世界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

此外,如果说动机提高了成绩,转移了目标,并加剧了对身体不适的心理反应,那么未来的痛苦也就不复存在了;如果说动机用稍显羞怯的粉红色描绘未来,那么目标转移就是用阴郁的灰色和忧伤的黑色来描绘未来的。

目标转移并不新鲜,我们都产生过放弃的念头,即使是神明都有难以承受的痛苦。军队生理学者金斯曼通过实验表明,以56%的有氧代谢率骑自行车(车上安装有测力计)的实验者,从开始的一分半钟到第98分钟结束,放弃的念头就从未消失过。

当哈默成功地超越了罗斯时,我正围绕着动机、肌肉酸痛和目标转移这三个疲劳要素展开激烈的思想斗争。如果我咬住哈默不放,就意味着为了设法赶超恐怕难以战胜的罗斯,我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更糟糕的是,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我怎么才能真正超越他,并全速冲刺到终点。这意味着我那饱受痛苦的身体还要接受致命的一击,残忍程度无法想象。

但是,无论残忍与否,比赛就要结束了。而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盯住哈默的跑鞋不放。我紧追不舍,一步一个脚印地踩着他的足迹,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这时,我们追上并超过了罗斯。

疼痛、紧张和恐惧已经快要到达我忍受的极限了,但此时我最大的愿望不再是慢下来,而是全速冲刺。不管有多痛苦,我只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完全程。

就这样,当第二段赛程过半时,我开始加速冲刺。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比其他两个对手更善于忍受痛苦。恰恰相反,正因为我无法忍受它,正因为我想控制自己的命运,才调整自己的速度,而不是追随别人的脚步。

我的提早冲刺让他们大吃一惊。他们在伺机而动,而这注定失败。当他们开始奋起直追时,我已经遥遥领先了,因为我超越了痛苦。

我周身酸痛,不断地抬起失去知觉的双腿;我的呼吸变得微弱,喘息变得急促,身体早已麻木。我稳健地跨越了一个障碍物,就像冲破终点线那样坚定。

看到了吧,疲劳确实取决于动机、肌肉酸痛和目标转移,但它同样也由其他因素决定。人的极限不只存在于细胞和大脑中,你可以测量乳酸,利用电极刺激大脑,并且使双臂和双腿运动起来。但是,在大脑的任何区域中,刺激不会促使一个人做出决定。我们的血液中并不存在让自己坚信一些事情的物质。但我确实是在头脑中做了这个决定,树立了这个信念。我发现了征服疲劳与自我的能量。

如今,我已经59岁了,这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年龄。59岁的我再也不属于中年人了,尽管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有个人活到了118岁。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人称我为老年人了。

虽然年龄难以用语言形容,但俗话说:“老有老的乐趣。”而且这个年龄也有一定的优势——说我是老年人,是因为我已经有了一张充满智慧的面孔;说我是中年人,是因为我的身体还强壮得足以支撑到终点,而且这张稍显年轻的脸也可以让我侥幸免于惩罚。

你看着这张脸:我的头发很短,灰白色;脸部轮廓清晰,几乎没什么肉——乍一看,这就是一张与天堂里魔鬼较劲的苦行僧的脸,因为魔鬼决定着我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事实上,从我最近的几张照片来看,我与泰哈德·查尔丁有几分相像——一张比罗马教皇还要让魔鬼生厌的忠实教徒的脸。即使是功德圆满的训诫也不可能让我背叛罗马教廷,那么,我注定要下地狱了;但我这张脸又是一张乞求上帝和上帝的随从宽恕,并最终原谅自己的男人的脸——我凭借这张脸获得了自由。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看上去并不老,甚至还很年轻。59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那些激动人心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只有比赛仍然让我兴奋、骚动、跃跃欲试。虽然59岁了,但我的成绩仍然是其他任何选手参赛的标准。在15年的跑步生涯中,我始终未能成为任何比赛的前三名,但那些与我同场角逐的对手却会用我的成绩来判定自己是否达标。如果击败了我,他们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开;如果被我击败了,他们就会期待在下一次比赛中有更出色的发挥。当时,在我们这个集团中,我的领头羊地位从未动摇过,每个人都准备拉开架势跟我决一死战。

我不是轻易上当的傻瓜,我可以让大多数读者,无论属于哪个年龄段,提前5分钟起跑,并保证其在20~30分钟左右追上其他人。我也有决胜法宝,那就是忍受痛苦。

有人认为,决胜法宝就是在终点的冲刺;但在我看来,决胜法宝应该是从一开始就鼓励你跑完全程的信念。在离终点还有10公里的后山上,当你想趁人不备退出比赛时,决胜法宝,也就是信念,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当你已不堪忍受剩下的40分钟和从未如此剧烈的痛苦时,信念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幸运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信念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我不想与魔鬼较劲,但我有信念与自己斗争到底,只有战胜自己,才能击败别人。

初次参赛的选手往往不难对付,尽管我很难一次就超越他们。只要他们第一次被任何一个像我这样年纪的人超越过,自然反应就是不服输,必须奋起直追,夺回领先的地位;然而,当我第二次超过他们时,他们常常就放弃了,并甘心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来击败我这样一个老人。

有些缺乏判断力的选手已经浅薄到了让我愤怒的地步。在今年夏天举行的一场10公里的比赛中,赛程刚刚过半,我就被人赶超了。当时,只听他说:“为了这一刻我足足等了三年。”于是,我迅速地从背后超过了他,并将领先的优势扩大到1公里。除非他几乎和我一样坚决,否则,他还要再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