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受难

第15章 受难

32公里才是马拉松的起点

绝不屈服,一语中的。

忍耐和生存的信念从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经验和见识更加丰富。

我们并不羡慕青春,我们绝不虚度生命中的每一刻;

我们绝不接受任何偏袒和恩惠;

我们是服从知识和美德的人。

15年前,我第一次参加波士顿马拉松赛,当时感觉和去俱乐部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我们是225个身强体壮的人,但多数人只是为了试试胆量或见识一下。有些人身体超重,不成样子,而且还穿着体操服和网球衫;有些人穿着胶底运动鞋,而不是跑鞋。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在当年或下一年的比赛中,一路带领我前往弗雷明汉的那个参赛选手当时戴的是圆领窄边的礼帽。

第一次参加波士顿马拉松赛,我就以3小时07分的成绩获得了第96名,我也因此把自己看成全美前100名马拉松选手中的一员。现在,差不多也是这个成绩,但我甚至无法跻身前5000名的行列。当年,每年大约有7场马拉松比赛;而现在,不止200场。2200人蜂拥而至,波士顿体育场内人满为患,后来通过限制参赛者的资格人数得到了控制:参赛者前一年的比赛时间不得超过3小时;而40岁以上的男女选手也不得超过3小时30分。

这些参赛者是从哪儿来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如何培养起这种狂热的爱好?马拉松赛为何会在平民中普及?

我只能针对自己提出的这些提题作答,而且我的回答每天都在变化。今天,我将告诉你,我从跑步中发现了什么,为什么我最终选择了马拉松赛,以及马拉松赛需源源不断的魅力是什么。我们都知道,选手们不会只跑一场马拉松赛,他们不情愿放弃一场比赛,就像冲浪运动员永远在寻找下一个饱满的波浪那样。

至于我为什么开始跑马拉松,这已经不再重要,只要产生跑的欲望,就足够了。赛跑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我;赛跑成为一种自我更新的强制性冲动。我越跑越想跑,原因之一就是能量越来越足。爱默生说:“首先要成为一个强壮的动物。”确实如此。我开始了解并欣赏自己的身体,以往那些把我弄得精疲力竭的事情已经拿我毫无办法了。过去,我总是坐在电视机前昏昏欲睡;而现在,我总是在房间里四处找事儿做,我的生活质量也有了明显的提升。

然后,我发现,或者说重新发现了运动的真谛。我发现,跑步的乐趣无穷,跑步能让我摆脱平凡生活中的琐事。尽管只有1个小时,但在这短短的1个小时中,我认识了,或者说重新认识了自己。最终,45年后,我认可了我所成为的那个人。

从表面看来,我应该知足了,我拥有了健康、运动、自我认可,但事实并非如此,而且永远不会如此。我希望接受挑战,希望接受考验,希望发现自己的极限并超越它。仅仅是跑步、享受和创造,这还远远不够。

威廉·詹姆斯的哲学中包含了更多关于这些问题的回答。无论我拥有什么想法,归根结底就是詹姆斯哲学中的一句话:“越高贵的事情体验起来越美好,而我们所追求的是一种历尽千辛万苦的生活。”

詹姆斯的作品从不描写那些轻易就能一帆风顺的人。他相信努力,他认为决定一个人的不是智力、力量和财富。在他看来,这些充其量算是一种素质,而我们自愿付出的努力才是问题的真正所在。

詹姆斯还说,这种努力的效果是我们无法猜测的。我们的能量远没有得到发挥,我们不得不学会如何释放积蓄的能量。为此,我们需要一个“带有发电机基因的媒介”,一场“道德观对等的战争”。像战争那样,它也要提供一个让人诠释英雄主义的剧场,一个让人证明勇气和坚韧的舞台,一个让人的能力超常发挥的环境。

我和其他与我看法相同的人认为,这个“舞台”非马拉松赛莫属。我们都无一例外地成为威廉·詹姆斯笔下的人物。作为心理学家,他告诉我们,我们的身体里蕴藏着更多的能量;作为哲学家,他欣赏所有尊重亲身经历的人;作为思想家,他通过奇思怪想与忠诚、勇气和忍耐之间的联系来观察斗争中的快乐,并寻找生命的意义。由此可见,任何定义都不及马拉松赛来得贴切。

即使我喋喋不休地说了这么多,你也未必能够真正理解。这42公里的距离为何如此特殊?为什么是马拉松赛,而非其他比赛?

答案就是,障碍,即出现在第32公里标志处的心理突破点。参赛选手声称,到达这个标志时,马拉松的赛程才算过了一半;最后10公里的艰难程度丝毫不逊于前32公里。更为贴切的一种说法是,公里的标志不过是马拉松赛的起点——障碍从此开始。

在跑过前面的32公里后,你终于来到了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的脚下,而障碍就是让参赛选手开始崩溃的地方,它要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瓦解选手,要么残忍地将最后几千米变成了交织着各种痛苦的死亡之路。

任何身体健康的选手都能跑完32公里——只要下周日我能早点起床,并看到《纽约时报》上关于中央公园32公里比赛的通知,我一定准备充分地去参加比赛。但如果就在那个早晨,我发现报纸上刊登的是一场在伦敦城举行的马拉松赛,我一定会放弃,因为我没有为跑完那额外的10公里和穿越障碍做好准备。

即使是内行人也无法准确地知道比赛中会发生什么。引起极度疲劳和身体僵硬的原因是低血糖和乳酸堆积吗?还是因为脱水和体温升高?或者是因为失血过多?又或像许多选手猜测的那样,肌糖原损耗?

没有一个理由看上去是绝对肯定的。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在这10公里,参赛者的动态平衡及其内在环境的均衡开始遭到破坏,他们必须以一种医学无法解释的方法来完成这最后的10公里。从这个障碍开始,参赛选手要孤军奋战了。

印第安纳州曼西鲍尔州立大学人类绩效实验室的主任、生理学家大卫·科斯蒂尔博士通过参加马拉松比赛开展了一项实验,因为之前他认为根本不存在什么障碍。但当他到达那个点时,他说:“我从未体验过这种极度疲劳的感觉,我无法跑动、行走,或者站立,甚至发现连坐下也要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

的确,所谓起跑,就是从起点跑起来。直到有一天,你达到了需要让马拉松赛来挑战自己的程度,于是,你遭遇到了障碍。无论你向障碍发起了几次攻击,你总是希望自己会做得更好,会发现更多能量、更多勇气、更多忍耐力;你总是想立刻就成为自己理想中的英雄。

在经过15年和50场马拉松赛后,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好解释。

如果你即将成为一位马拉松赛选手,那么务必要研究威廉·詹姆斯的作品,并放心地把技术和训练交给教练。很快,你就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知道自己该穿什么、吃什么,以及该怎么训练、跑多长距离;而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知道跑完马拉松赛是可能的,对你来说是可能的,对任何普通人来说都是可能的。

然后,你必须知道,马拉松赛不仅是可能的,还是必要的;而且存在使可能和必要变为现实的方法。无论这种方法看上去多么艰难,但它毕竟是快乐和喜悦的源泉。

詹姆斯就是这种观念的倡导者。对于詹姆斯来说,他是在对人心进行解读,而非对科学的研究,他关注人的价值观、理想,以及达成这一切的能量。对于詹姆斯来说,生活意味着奋斗,生活的样子源于我们的实践力、忍受力和创造力。同时,他也认为获得、保持并重新获得快乐的方式取决于我们做一切事情的动机和承受一切痛苦的意愿。

詹姆斯就是研究快乐的科学家。他在科学之上探索人的内心,探索隐秘的价值和观点,以及实现它们的能量。对詹姆斯来说,生命原本就是一场斗争。他认为,生命建立在行动、受难和创造之上。它的核心含义就是永恒——奇思怪想与忠诚、勇气与忍耐之间的融合。像他所写的那样,汗水、努力和人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并经受着痛苦的煎熬,但人还活着,这就是让我们鼓起勇气的动因。

“人必须得到最充分的释放,”詹姆斯写道,“即使不是通过这种方式,也要通过其他方式。”

马拉松赛就是一种释放方式,这42公里的赛程准确地诠释了人类的潜能。几乎每个人都能跑完32公里,但余下10公里的困难程度丝毫不亚于前半程。在这里,选手们发现自己被推向了绝对的极限。为此,他不得不释放积蓄的隐藏能量,并利用所拥有的一切忠诚、勇气和忍耐。

难道詹姆斯不认为马拉松赛是这些能量、这些人类伟大资源的一种毫无价值的浪费吗?我对此表示怀疑。当然,在马拉松参赛选手的相关问题上,难道还有谁比詹姆斯更有发言权吗?他始终能在神圣、贫穷或运动的生命中占据上风;他始终在追随运动员或教徒,也就是他理想中的运动之神;他始终在羡慕苦行僧的生活方式,正如古希腊文化中所描述的,“没有什么比体育训练更苦的了”。而詹姆斯还说:“禁欲主义是感受人类存在的一种更深刻的方法。”

詹姆斯认为,这种锻炼将使我们最大程度地释放潜能,并发现体内蕴藏的坚韧、英勇以及忍受痛苦和艰辛的能力,尽管其程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只要有决心,你就能寻获真实的自我,并跨越一直以来遥不可及的巅峰。

除了詹姆斯所谓的“习惯培养”理论,难道还存在其他更有助于达到这种状态的原则吗?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为了使生活更顺利、更美好,为了就重大事件做出非同凡响的决定,我们必须尽可能地把日常活动培养成简单的习惯。否则,我们的决定就会以精力和时间为代价。

成功的马拉松参赛选手知道如何根据詹姆斯的理论来培养良好的习惯。只有找对了方向,他的训练才会见到成效。提到马拉松比赛,人们就会肃然起敬,并联想到无穷无尽的痛苦。因此,每周50~80公里的训练量是理所当然的。训练让选手蓄势待发,而不必为了风速、温度和天气,为了更值得关注的事情,为了家庭或社会的地位而烦恼。

詹姆斯认为,首先,在起跑前,选手一定要培养坚定的决心,要充满希望,掌握主动权。他警告说,千万不要找借口。赛跑时不能有一丝杂念,只有选手,只有比赛。其次,选手要抓住每一次实践习惯的机会。再次,不要光说不练、耍嘴上功夫,而是要实实在在地去实践。最后,为了激活能量,要日日不辍地训练。

美国爱国日当天,詹姆斯马拉松学校的学员们来到了霍普金顿联邦,他们个个体能超群,意志坚定,决心战胜马拉松比赛的痛苦以及非常人可以忍受的极限要求。但詹姆斯提出,除去以上提到的那些,其他因素同样会妨碍选手的波士顿之行,那就是:不可思议的状态、宗教信仰和实际问题。

终于,当赛程过半,距离终点还有最后10公里时,选手不仅仅是以实际的身体存在,而是同样作为一种思想和灵魂,因此他们会从全新的角度来审视自己。詹姆斯说:“经历就是让我们持续融会贯通的过程。”

对于马拉松赛参赛选手来说,再也没有任何经历比参加马拉松赛更了不起的了;同样,再也没有比威廉·詹姆斯更与你志同道合的人了。

詹姆斯·乔伊斯花了10年时间研究荷马史诗《奥德赛》,并将其浓缩为小说《尤利西斯》。他窥视英雄尤利西斯的头脑、心灵和身体,并创造了代表人类的独眼巨人布卢姆。在吃了忘忧果而忘却劳苦的人、泰坦众神、风神、女巫、冥界之神哈迪斯、海妖塞壬三姐妹,甚至是海之女神卡吕普索的带领下,他看到了每天发生在每个人内心和外部世界的事件。他让自己的爱尔兰犹太教徒在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一切——在短短的18个小时之内。

而为了演绎这一切,波士顿马拉松赛只用了6个小时。

与许多体育运动一样,马拉松赛是一种生活的缩影。选手可以欣赏到显然只有艺术家和诗人才能在日常生活中体验到的戏剧性。对选手而言,所有的情绪一触即发,苦恼和狂喜随时都能得以表露。

从霍普金顿到波士顿之间的旅程仿佛是从特洛伊到伊萨卡,马拉松参赛选手展现了当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及周围的世界时,发生了什么,以及他为什么成功或失败。

尤利西斯之所以会取得成功,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技艺超群的体育运动员,尽管他的确是这样一个运动员;而是因为他可以自己造一艘船,然后扬帆起航;他可以摔跤、跑步和掷铁饼;他可以杀死一头牛,然后剥皮、切碎并煮了它。但这些技能无法完全解释他最终的成功,他的秘诀在于忍耐力,他认为生活就是那个样子,并乐于服从命运的安排。

在波士顿,几乎每个人都表现出了这种特质,它似乎代表着全人类。我相信,每个人都必须具备这种能力,而且只要深入发掘,每个人也都会发现这种能力。没有比马拉松赛更能够使这种能力得到最充分的释放了,因为在马拉松赛里,对于任何人、包括获胜者来说,要么是幸存者,要么什么都不是。

事实上,胜利是无足轻重的。品达在歌颂奥运会胜利者的抒情诗中吟唱:“胜利的时间总是特别短暂。”而且,许多获胜者都认识到,他的桂冠确实像豪斯曼所写的那样,“是信念者而非少女的花环”。

由此可见,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年龄段,对于马拉松参赛选手来说,永恒的快乐是不存在的。明天是又一场比赛、又一次考验、又一个挑战;然后,又是一场比赛,没有尽头。

那么,这与尤利西斯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就甘愿过这种闲散、我行我素的老年生活?除了马拉松选手,其他人都会给出肯定的回答。但丁看到他时,尤利西斯正在号召老友们到更远的地方历险。“别忘了,你们是干什么的,”尤利西斯说,“你们生来不是要过畜生般的生活,而是要服从知识和美德。”

这种追求一定会变为现实。希腊人发展出了完整的人生理念——他们在舒适中看不到幸福,在冥想中看不到智慧。

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马拉松选手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这是波士顿马拉松赛让我们意识到的。因此,当坦尼森(Alfred Tennyson)接受但丁的思想,并以尤利西斯的口吻表达出来时,我们仿佛听到:“现在,我们还没有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事实上,我们的力量逐渐被时间和命运削弱了,但奋斗、探索、发现和决不屈服的意志却从未被磨灭。”

绝不屈服,一语中的。忍耐和生存的信念从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经验和见识更加丰富。因此,我们并不羡慕青春,我们绝不虚度生命中的每一刻;我们绝不接受任何偏袒和恩惠;我们是服从知识和美德的人。

坦尼森写道:“接受的多,服从的也就越多。”我们有决心生存和忍耐。我们比其他人更了解:“如果中途停下来,如果永远放弃,如果保留那些有待释放的余热,那么一切将变得无聊、乏味。”

我不打算暂停、休息,或者退出。作为尤利西斯的后代和布卢姆的支持者,我决心坚持下去。

在我看来,任何比赛的前几公里都不及波士顿马拉松赛来得轻松,因为那次比赛把我带上了巅峰。体内的脂肪已经燃烧殆尽,健康状况出奇得良好,我准备好了。那一天,激动和兴奋之情刺激了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当正午的枪声在霍普金顿联邦打响时,我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起跑线旁,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和祝福;步伐是轻盈的、愉快的;风和日丽、温度适宜,我们简直就是一路小跑地冲了出去。我的速度比热身(奥地利的奥运会选手阿道夫·格鲁尔曾经告诉我“开始时总会有所保留”)时要稍快一些。因此,这几千米让我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惬意。

从霍普金顿那长长的山冈上一路狂奔,穿过阿什兰,再翻过前往弗雷明汉的缓坡,我一路向前。跑动已经成为一种无意识的动作,除了有这一行人的陪伴让我情绪高涨外,我似乎已经麻木了。我仿佛是透过火车的车窗看过16公里的标志——16公里的路程从我跟前掠过。

里程发生了变化,保留已经没有意义。我穿过16公里的标志,来到纳提克。这时,轻松和惬意消失了,等待我的是一路艰辛,但我的战术基本没变——坚定、平稳、节省气力。我加快了速度,但绝对没有超过每公里4分钟;别忘了,这个时间可是那帮疯子在中央公园参加16公里和32公里比赛时跑出的成绩。我所追求的是效率最大化,小心翼翼地用脚撑着我离开地面,并让每一步多出看似微不足道的几厘米——在历时3小时的比赛中,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很快,我就到达了半程的标志处——威尔斯利。里程又发生了变化,而此时,我用最饱满的力量迈出每一步,我的努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这并没有使我感到不快,相反,我终于明白了“尽力”的含义。不可思议的是,我仍然充满活力、步履轻盈。

无论是在此之前还是之后,我的状态从未这样好过。但身体已经开始提醒我,比赛不是冒险,不是孩子们玩的游戏,也不是沐浴在阳光下的一次长途旅程。

27公里的标志设在纽顿山脚下。这段3.2公里的赛程包括4座小山,它们构成了世界闻名的“撕心裂肺山”。我将避开在街道上鱼贯穿行的拥挤人群,从后边的草地上绕过去。

浓密的草地刺痛了我的小腿和大腿,为了保持运动量不变,我像切换到低挡自行车的运动员那样高抬腿、轻落步。尽管是从草地中穿行,而且步伐平缓,但我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艰难。

突然之间,我从起跑时的轻松和悠闲,一下子沦落到要为生存苦苦挣扎的地步,我开始质疑自己能否继续跑下去。这短短的3.2公里似乎没有止境,而后,几乎突然之间,我到达了波士顿学院。从这开始,如众人所说,就都是下坡路了。

无论下坡路与否,作为马拉松选手,我们都知道,到了波士顿学院,比赛才刚刚过半。但我的状态却远不及那些在霍普金顿与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稳健的步伐已经使我宝贵的肌糖原消耗殆尽;纽顿山使我体内的乳酸增多、腿脚变迟钝;最前边那段斜坡使我的大腿像针扎一样难受;而且,我的血糖含量不断减少。尽管我抓起眼前一切能喝的东西一饮而尽,但我仍无法阻止体液的流失。

从波士顿学院下山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体的一切不适。我进一步认识到,波士顿的最后10公里将成为有史以来我跑过的最艰难的一段路程。从现在开始,疼痛会与我如影随形。即使是坡度最缓的路,也会让我的大腿承受前所未有的痛苦。我的腿像灌满了铅一样,越来越沉重。

在霍普金顿之外的任何地方,我可以轻松地在7分钟内跑完1公里;到了联邦大道,虽然是相同的努力程度,但我几乎要用10分钟才能跑完同样的路程。我不断尝试着调整步幅和身体姿势,以考验肌肉的反应能力。

此时,我已经能够看到大都会塔了,我正朝着最让人退而却步的几公里进发。为此,我不得不毅然决然地朝目标迈出每一步,但似乎收效甚微。我在苦苦挣扎中跑完了1.6公里,并向那座塔靠近了地图中2.5厘米的距离。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大都会、旁边的终点线、坐下来缓解疼痛、幸运地冲个热水澡的意识,这一切都像海市蜃楼一样浮现在我的眼前。

但是,当我不知何时到达毕康街时,我就知道自己成功了。就像一匹嗅到马厩味道的马,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最后1公里不仅带给我欢乐和喜悦,而且使我的精神也得到了升华。因为,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来年,这件事情同样值得我去做——只为这1公里。

与大多数长跑运动员一样,我还是个孩子,尤其是当我参赛时。我会放弃手头的一切,严肃地对待这场比赛;在比赛当中,只要愿意,我就会躲到这个想象的幻境之中。

与大多数孩子一样,我认为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并坚信自己是独立的。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快乐,对此,我确信无疑。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我生活在最理想的世界中——一个由奔跑和比赛构成的世界,一个除了美好还是美好的世界;而且,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我完全忘却了其他人按照自己的方式制定规则的原则。

这不仅仅是信念。信念就是,布列塔尼的农民祈求降雨,然后在离开家门之前,随身带上一把伞。信念就是,我祖母的修女朋友不时地把三四十个孤儿召集到波基普西的一列火车上,并且身无分文地前往康尼岛。修女的座右铭是:“上帝会施予一切。”

信念是成年人履行意志的一种行为;而孩子们的行为却先于决心、理由和教条。我内心中的孩子知道,我所参加的比赛一定有一个欢喜的大结局。我可以体会比赛带给我的焦虑与不安,接受长跑赋予我的严峻挑战,并回味由结果引发的苦与乐。只要意识到这些,那么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已然是一个英雄、一个胜利者;只要最终意识到这些,无论出现什么危机,总有人会救我于水火当中。

在1976年的波士顿马拉松赛前,我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尽管这在我的家人和朋友身上得到了印证)。据官方报道,爱国日当天的气温高达43度,这足以危及牲畜和置生死于不顾的赛跑选手。任何有思想的成年人都会放弃这场比赛,但我与其他1800位选手已经在霍普金顿高中的体育场上整装待发了。

当我走向起跑线时,路旁加油站的温度计显示气温为54度,我无动于衷地走开了,这吓不倒我。

起跑线处设置了供我们灌满杯子,浇头、服装的水管,已经有几个男人开始动手。大人都护着自己的孩子。一切都没有变。整桩事情都是荒谬的,比赛本应该被推迟,或另择他日——如果没有官方的帮助,任何人都无法享受在到达波士顿之前这42公里的日光浴。然而,我被告知,我的任何需要都会得到满足。由此可见,我一定能死里逃生。

波士顿马拉松赛的参赛者很特殊。这使我回想起第一次波士顿之行的情景。当时,无论我走到哪儿,总有人叫我乔治,这让我大为吃惊。他们成群地站在一起,其中一个人把参赛者的名字打到提示器上。

这样,每当我跑向他们时,他们就会高呼“你能行,乔治”或“乔治,你看起来可真强壮”。在最后冲刺阶段,他们还会鼓励我:“坚持住,乔治,只剩下5公里了。”

对那些像孩子般一直默默无闻的选手来说,这能起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激励作用。我所向披靡,甚至坚持到波士顿马拉松赛的终点。当年,加油呐喊的人群更是竭尽全力,比赛刚刚进入3公里时,倾盆大雨直泻而下。但当时仍是43度,万里无云,怎么会下雨呢?

没错,是一个又一个水管中喷出的水,到处都是。

无论跑到哪里,大人和孩子们都会奉上饮用水,并将水洒向我们,以浸透我们的身体;一大群男孩蜂拥而至,向我们分发功能饮料,他们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有人提着一桶桶的冰块;有人拿着传统的橘子汽水;而更多孩子只是伸出双手,只为了轻轻碰一下经过的英雄。

从阿什兰开始,掌声和欢呼声就不绝于耳;当我们进一步到达纽顿山时,孩子们竞相为我们奉上冰块和饮用水。就是在这里,我看到了那个只有4岁但神情肃穆的孩子,他举着一个小杯子,希望有人停下来。于是,我停了下来,喝了两口水,然后对他说:“你很可爱。”波士顿就是这样,一个声音、一张脸孔、一个孩子都令你终生难忘。

现在,我就在波士顿,本应胜利在望,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如果跑得不理想,那么你受到的就不只是伤害,还是永久的伤害。而现在,我就处在这样的处境中。在14年的长跑生涯中,我从未遭遇如此的尴尬:尽管痛苦难耐、犹豫不决,但只要还在最后这可怕的几公里内挣扎,我就常常感到欣慰。我知道,周围有家人、朋友和那些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如既往支持我的人。

而且,我也知道,就算我停下来,他们也会说,“你尽力了,乔治”;我知道,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令他们失望。一顿美餐、一张软床以及第二天适合跑步的好天气始终在那里等着我。

只有孩子才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女儿考取波士顿学院那年,她专门前来观看我的马拉松赛。后来,她说,她是那些把大都会中心挤个水泄不通的人当中唯一冷静、理性的人。

每当有人冲破终点,周围的人就欢呼、喊叫、鼓掌。他们为年轻人欢呼,为年老者呐喊,为来自哈佛的队员喝彩,为来自加州的选手鼓劲。只要有他们熟悉的人,他们就加倍疯狂地叫喊。而从头到尾,我的女儿都像主持复活仪式的主教派会员一样安静地站在那里。

接着,该我上场了。拐过一个弯,我来到了这个又长又宽的广场上。当时,除了我和拉拉队成员,广场上空无一人。距离终点还有200米,但那有什么关系。欢呼的人群告诉我,比赛结束了,我成功了。第312名,几乎比冠军落后了一小时,但突然之间,我精神大振,仿佛获得重生。我像棒球本垒打那样绕场一周,每一步都充满了欢乐和喜悦。

而后,我看见一个人冲破人群,向我奔来,直到我们彼此相距不到50米时,我才认出这个大声喊叫、欢呼和拼命挥手的人是谁。她就是我女儿。

任何一场马拉松赛的终点都可能是一种情感上的体验。一路上,选手一直在接受挑战。他正视痛苦,并战胜它。他得到了真正的释放和解脱。严峻的考验过后,选手和观众都意识到,某种特殊的改变发生了。

这种意识往往通过某种让选手和观众难忘的方式表达出来。在我看来,它就是波士顿所发生的一切;而对于我的一个朋友来说,它就是位于祖父山的苏格兰比赛的环境。可以说,这场马拉松赛比美国的任何一场比赛都要艰难,选手在这42公里赛程中穿越的斜坡比任何一场比赛都要多。

我的朋友经受住了那场考验,并最终征服了那场马拉松赛。当他爬上最后一座山坡、准备向预期的终点冲刺时,他听到了风笛的声音。众所周知,一曲风笛能够激发无以名状的热情和情感。于是,一曲美妙的风笛演奏之后,我的朋友虽已不堪忍受痛苦的折磨,但他到达山顶时,仍不禁泪流满面。

这时,我的朋友看到一片被苏格兰宗族的帐篷围起来的广阔草原。而且,每个帐篷中都飘出了这种美妙的声音。

有一个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拿了什么名次,但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当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祖父山上时,他看到的那片草原以及周围那些欢快的人和风笛的声音。

当然,这一切与输赢完全无关。输赢只是你在小组游戏中的表现,但赛跑者不是在参加游戏,而是在参加一场竞赛。竞赛这个词的拉丁词根是“见证”或“证明”的意思,即其他选手见证了你的行为。因此,你所释放的能量永远都不够。只要参加比赛,你就立下了誓言;只要参加比赛,你就在证明自己是谁。

长跑运动员深谙此道。他是最温和的人,安静、镇定、很少争辩;他不愿面对外界,躲在自己的私人世界中。但在马拉松赛场上,他凶猛得像老虎。为了发现真实的自我,他将挑战身体的极限;为了考验自己的能力,他甘愿忍受各种痛苦和煎熬。无论他所付出的努力多么荒谬可笑,终究要将成功变为可能。

如果说这种疑问代表着什么意义的话,那也应该只是偶然为之的。如果马拉松赛是要衡量一个人,那么它应该与这个人的成长周期保持一致。但成熟是一个坎坷且令人失望的过程,甚至几年之内都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你成熟了。

毋庸置疑的是,马拉松赛确实可以给人留下终生难忘的回忆。比方说,关于每个月只参加一次比赛的争论。人不服老不行。

在威尔斯利东面的某个地方,即过了教堂塔楼,波士顿马拉松赛就不再是一场比赛,而是一种体验。此刻,你要忘记选手之间的友情;忘记起跑线上彼此开过的善意的玩笑;忘记从弗雷明汉到纳提克之间用时7分30秒的成绩。当选手朝着纽顿山进发时,你只能一心想着现在才是关键。

任何值得他珍视的东西,他的价值观、他的生活方式,在这些山坡和几千米之外都曾经受过挑战。而唯一的疑问就是,他对宇宙万物有什么样的看法。

选手从容不迫、悠然自得、富有节奏感地前来迎接挑战。他重新发现,那些最宝贵的回报就是——他与赛跑融为一体的时刻。他与赛跑融合,就像高尔夫球员的手与球杆融为一体一样。要想达到这种神秘的境界,千万要忘记时间。此时,选手必须像左巴所说的那样,“仿佛我是一个不朽的人”。

超过了威尔斯利之后,跑者继续往前奔跑,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之后,接近了那些神秘区域。这就好像游泳者和水与天空融为一体一样,跑者找到了与泥土、空气、风和雨之间的和谐关系。

这些事情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威廉·詹姆斯写道:“事实的确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事实几乎如此。当哲学家海德格尔开始研究禅宗时,有人告诉他,他应该学习箭术,并由此踏上通往智慧的道路。那么,我们就要通过完善自己的身体,释放自己的学习潜能。“有些门槛不是我们单凭思考就可以跨过去的,”加布里埃尔·马塞尔(Gabriel Marcel)写道,“经历必不可少。”

波士顿就是这样一种经历——选手穿过波士顿学院,眼前呈现出最后的10公里赛道。这时,他意识到,他不可能单凭头脑取胜。

站在霍普金顿的起跑线上,选手们相互竞争、各自为战;接近终点时,他们的依赖感和统一性几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有位选手提出,选手与观众之间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家庭。“现在,我知道了,”他在致《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的一封信中写道,“波士顿马拉松赛不仅是一场比赛、一家俱乐部,它还是一个家庭,而我很骄傲能成为家中的一个成员。”

选手即将认识到,只要他的实力在波士顿马拉松赛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那么波士顿马拉松赛就不仅仅是一个家庭;他即将认识到,世界无限,即使是宇宙也是最小的可分单位;他即将认识到,阿西斯的境界才是正确的,而上帝的道德标准充其量是可忍受的。不过,结果却令人失望,因为我们把自己的邻居当作陌生人,当作独立的单位,我们因此而失败。但是,却没有人选择与联邦大道独立开来。

跑者的境界超越了高尔夫球手及其挥臂一击;跑者的境界超越了游泳选手及其所在的世界。跑者融入了普通人中,并涌向前往大都会中心的芸芸众生之中。跑者已经形成了佛教徒所谓的慈悲意识,即经受着人类世界的另一种苦难。跑者看见了一个疲惫不堪的跑者,并不由自主地说:“哦,这就是我自己。”

是幻想吗?也许吧。是多愁善感的废话吗?可能吧。但在你彻底打消这种念头之前,不妨读读乔伊斯·卡罗尔·奥茨(Joyce Carol Oates)既乐观又精彩的短评《新天地》。她写道:“我们必须学会表达和分享最令人惊奇、神秘和无以名状的经历,而不是将它们掩盖起来。”

更重要的是,奥茨认为我们正在继承美国的改革。“我们的头脑(为响应早期教父的‘笃信的大众只有一个心脏和灵魂’),”她说,“属于集体心理,生命的传统界线就是根本没有界限,而感受人类存在的是连接内心和外部世界的薄膜。”

跑者一边在大都会中心的雨水中放松自己,一边感受着自己与这两种世界(自己的和外在的)存在的联系。他与他人、地球和雨水之间的关系是全新的、多变的。

几乎在每一个爱国日,几乎在威尔斯利东部的任何地方,这种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莫特的拐角处交给我一个任务。“为什么不把波士顿马拉松赛上打动人心的故事写出来,”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写一个不被任何人,包括你自己,所理解的专栏?”

这个问题很好,但我却无法回答。因为波士顿马拉松赛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两场:一场存在于外部世界,也就是体育新闻记者笔下的比赛,这场世界联赛则吸引着世界各地的选手和形形色色的人。爱国日当天,从霍普金顿到波士顿,一路上都会看到奇人、怪人和惹人同情的意外瞬间。另一场波士顿马拉松赛则是一场跑者内心的斗争,它所关心的是,参赛选手在寻找什么。无论选手们是否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其实都是在探索一个人的“真实重力”(重要性)。而且,正如莫特所说的,这是一种不被任何人,包括我自己,所理解的事物。

在动身前往波士顿之前,我在迈克尔·墨菲(Michael Murphy)《王国高尔夫》(Golf in the Kingdom)中第一次接触到“真实重力”这个概念。专业高尔夫球手希弗斯·艾恩斯(Shivas Irons)将墨菲的理论应用于非同寻常的高尔夫球领域。他是毕达哥拉斯的忠实信徒,他提出,我们必须了解内心世界;我们可以通过身体、感官和亲身经历来逐渐理解宇宙的深层内涵。

利用一根爱尔兰橡木棍和几个粗糙的高尔夫球,艾恩斯指导墨菲寻找自己的“内部身体”,从而忘记自己的灾难形象,忘记钩射,忘记永远存在的障碍区,忘记熟悉的诅咒和借口。所以,用墨菲的话来说是,“他以这种优雅的状态打完最后几洞”;而艾恩斯的说法是,“最后几洞把我解决了”。

在威尔斯利以西的某个地方,也就是赛程过半时,我突然领悟到,墨菲所写的观点同样适用于赛跑,尤其是马拉松赛。

开赛之际,这场马拉松赛与波士顿的其他比赛并无差别。像往常一样,天气依然很糟糕,霍普金顿上空明晃晃的太阳预示着中午的热度将继续升高;今天的路线将是漫长以及迟缓的。9场波士顿马拉松赛造就了我这个现实主义者。既然是现实主义者,我会在如此炎热的波士顿穿上轻便的跑步服;用手帕包头;喝上几口递到手边的饮品,然后把剩下的浇在头上;我会竭尽全力地跑完28公里,爬过每一座山,把所有的力气都留在波士顿。

就是这样。起跑时,我尽量站在领路者的位置(有一年,我站在了后面,枪响以后,我用了一分多钟才跑到起点);至少有800名选手在前16公里超过了我;但我仍然保持适合自己的步伐,并安然度过了在纳提克接到第一瓶运动饮料时的焦虑时刻,因为当我到那儿时,场内已空无一人了。几百米长的街道上布满了放置功能饮料的废纸箱。我发现了一个领先于我的人,并追上了他。我在这儿也丢掉了一瓶功能饮料。于是,跑跑、停停,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我对于纳提克的记忆彻底苏醒了。

到了威尔斯利,我突然意识到,这段赛程将是一次美好的经历。我所指的并不是马拉松赛的开跑时间——只有等到下一年,另一场历时3小时的马拉松赛才会开锣;但这一场,无疑是令人愉快的。

事实的确如此。在经历了9场痛苦难耐的波士顿马拉松赛后,在度过了9个为速度、时间,甚至冲刺而不安的爱国日后,我终于发现,若是马拉松赛只有几公里,那么关于赛跑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选手们可能将告诉你,为什么他们要参加赛跑。但理由却一天又一天地发生了变化,因为赛跑的感觉就像是剥洋葱,每一层里面都有新的一层。他们探究的原因越来越深刻,但却始终未能领会到赛跑的实质。

但此时此刻,当我穿过威尔斯利,向牛顿瀑布和玛丽酒吧跑去时,我突然发现了赛跑的内在实质。于是,我想到了墨菲的高尔夫球赛。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找到最理想的跑步状态;我一定要发现能让自己永远跑下去的状态。那么,让我内心的真我做主吧。

于是,我一边跑,一边浑然忘记了其他选手的存在,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9岁的“小哲学家”在路边喊:“笑一笑,伤痛就会少一点。”尽管如此,我依然四处寻找着每一瓶橘子汽水和每一杯饮用水;我依然去触摸孩子们伸出来的双手,但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时,赛跑与我融为一体。我甚至陷入了沉思,忘却了周围,进入了神游的境界;当然,我也忘却了赛跑,以至于我都回忆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儿的!但这两者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已经和我所做的事情融为一体了。

穿过波士顿学院,越过布鲁克莱恩,我的世界完全被跑步占据了。就像墨菲所说的,跑道与我融为了一体。距离终点还有三个街区,大都会中心已经被等在那里的上万名围观者挤得水泄不通。还剩下两个街区了,那里有我的女儿和她的大学同学,他们将给我一个甚至连特德·威廉都自叹不如的欢迎仪式。

这就足够了,爱国日,跑步,现在,还有这个。突然,我扯下缠在头上的手帕,用力地挥动它。我面带笑意地经过那群女孩,冲向终点,但始终没忘像希腊人左巴那样挥动手帕。我要告诉深情的波士顿人,无论如何,我发现了关于赛跑和波士顿马拉松赛的一切。

莫特,请给我一杯黑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