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十七看着田丹围上了红围巾:“早上换班我来拿。”

“谢谢。”田丹惨白着一张脸跟他道谢,看着十七离开自己的视线。

院子有探照灯缓慢晃动,没有照到的地方一片漆黑的,徐天打着手电走。华子接墙上的电话,狱警在电话里说:“华哥,三哥来了,一个人。”隔着铁栅,华子看向外面院子的手电光晃来晃去:“看见了。”

华子挂了电话,看徐天走近,说道:“三哥来了。”说完,华子准备开铁门,徐天看华子说:“给张手纸。”

“我没手纸。”

“什么纸都行,那里不是有吗。”

“里面有茅厕。”

“快点。”

华子伸手将椅子上的一张破纸递出去,徐天揉在手里转身向黑暗里走去。华子挨着铁栅喊:“您也不嫌冷啊,往后面蹲远点……”

后院,徐天打着手电走着,燕三在黑暗里跟着手电的光。有四个持枪的狱警从一间独立的房子里走出来,迎面撞见徐天过来。

狱警喊:“谁啊?”一个狱警在锁枪械库的门。徐天将手电打到对方脸上:“我。”燕三迅速藏身,狱警看不清徐天,警觉地问:“谁!手电拿开!”徐天移开手电,若无其事地说:“让华子在前面待着别走,一会儿找他有事说。”

狱警松了口气:“三哥啊!”

徐天应着声继续往后面转,狱警问:“您干吗去,后面荒凉,什么都没有。”

“蹲坑。”

四个狱警笑着离开。徐天继续往里走,已经看不到狱警了,他的手电停在乱草覆盖的一处铁栅上,他又用手四处照了照,照到近在咫尺的燕三,徐天吓了一跳:“跟鬼似的。”

“我一直在你边上啊!

“就这儿,从排水道。”

“一模一样的那边还有两个。”

“你不是一直在我边上吗?”

“还有两个。”

徐天从衣服里掏出图纸,风吹散了一张,他们接住了剩余的,燕三要去找被风吹走的那张,被徐天喊住:“别找了,画着呢,就是一个排水道。”

燕三委曲地说:“哥,真的有三个排水道。”

“那你就一个一个钻着看,哪个能通到墙外头用哪个!”

“要是都不通呢?”

“不能回头了,就今天晚上,我进去最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田丹牢里的墙得凿开。”

“一小时时间不够!”

“为什么不够?”

“我也不知道!”

徐天无奈地向四处看了看。“田丹哪扇窗啊?凿哪里?”燕三跟着又问。

徐天手电往高处扫过去,一排排呈放射状的纵深高墙,墙上的小窗有亮有灭,密密麻麻。

“画儿呢?”徐天问。

燕三将监狱结构图放到手电光下,徐天一张一张地看,燕三心里完全没底。

四个巡逻的狱警进入首道门禁区,狱警上前跟华子交接。

“看见三哥了吗?”华子问。

狱警说:“他叫你别走,说是一会儿找你有事。”

华子觉得奇怪,他伸头往外头看,管狱警要来手电,走出禁区,打着手电管往院后走去。

徐天的手电停在一扇毫无特色的小窗上,指着说:“这儿就是。”

“真是这儿?”

“这监狱我来过一百多回,比前门外大栅栏还熟,从这儿凿没错。”

徐天的手电光从小窗上划走,此时罩神在监舍里,他看着高高小窗上的手电光划过。

燕三不安地说:“天哥,女共党劫不劫得出来再说,但我要是走丢了您可得来找我。”

徐天看了眼没底气的燕三,问:“丢哪儿去?”

“三个排水道,您让我挨个儿钻,鬼知道里面有啥,手电给我。”

徐天将手电关了递给燕三,叮嘱他:“哪扇窗别记错了。”

燕三往四周看了看,蒙了,不远处华子打着手电在黑暗里走着,边走边喊徐天。徐天的声音在华子后面:“这儿呢!”华子转身将手电划过去,徐天已经回到门禁区附近,华子返身往回走,徐天在门禁区里等着华子进来。

“三哥。”

“十七呢?”

华子用手电指了指后面,徐天看了看门禁区里的另外一个狱警。

“你到后面去。”

狱警打开侧门,进入办公区。

“田丹怎么了?”华子问。

“没怎么,我一会儿过去跟她说两句话。”

“您不是跟我有话?”

“八青昨天走了知道吗?”

“转监了。”华子没底地说。

“一会儿连虎也转监。”

“连虎?”华子眨了眨眼,面露疑惑。徐天正色道:“小耳朵的兄弟,大哥跟小耳朵有梁子,我来了这事儿。”

华子看了看徐天问:“老大知道吗?”

“你说他知道吗?”

华子想了想:“不知道呀。”

“明白人,现在他肯定不能知道。”

华子愣着,不知道要不要听徐天的吩咐。“打开。”徐天催促着,华子打开里面的监门,然后又锁上。华子跟着徐天往里走,心里面打鼓,看着徐天,说:“三哥,连虎跟八青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昨儿八青怎么转出去的,连虎一样。”

“还是问问老大。”华子的语气甚至有些恳求。

“傻呀,我都来跟你说了。”

“你是你,老大是老大。”

“问去,试试大哥抽不抽你大嘴巴。”

华子看着徐天,心里纠结,他自然知道徐天跟金海的关系,但真出了岔子,金海也不会饶了自己。他苦恼地想着怎么能拖住徐天,等金海来了自己再从这泥潭中脱身。正想着,前面的徐天停在特别通道门前转身看华子,华子怔了半晌,故意磨蹭着打开铁栅门,徐天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此刻,华子发现旁边监舍的罩神正瞪着他,心里压着的烦躁冲他发泄出来,冲罩神喊:“看你大爷!”

“别落单,别落我手里。”罩神不示弱地挥了挥拳头说道。

华子看了罩神一眼,如果是往常,罩神自然要挨一顿打,但现在华子没有心情,没有还嘴,甚至还停在门旁边发了一会怔。

徐天回头看了看华子没有动,自己走到田丹监舍前。

“以为你不会来了。”田丹意外地看着徐天说。

“最后一回。”

“凶手是拍照片的人?”田丹问。

“是,但赶在我前头被冯青波杀了,他去毁你爸的刀口底片。”

田丹不住地咳着,徐天看向田丹围着的红围巾,心里有了打算,说:“你这围巾哪儿来的?”

“我自己的,明天狱警要收回去。”

“你身子不舒服?”

“还好。”

“手指头恢复地怎么样了?”

“在发炎。”

徐天低头看了看田丹包裹着纱布的手指,心也跟着疼了一下,又看向田丹说:“出去给你找个地方好好养伤。”

田丹只当徐天在安慰自己,她温暖地笑着:“好。”

“你爸火化了。”

田丹听后,心揪了一下,没有作声。徐天看着她的表情,怕她哭,小心地说:“抬走前我仔细看了刀口,稍微有点斜着从左边插,冯青波用左手拿刀是不是?”

“我再说一遍,不要管他。”田丹的笑容消失了,她突然变得很严肃。

“上回从庆丰公寓回来,你问我冯青波接电话提热水瓶用哪只手,为啥?”

“那时候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杀的。”

“问完就知道是他?”

“没有,要看刀口。”

“告诉我怎么回事,照相馆是我管片儿,小红袄也他杀的,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田丹沉默着,徐天继续说:“小红袄找着,翻篇了,往下我就两件事,一件死磕冯青波,你不说我也要找他,还不如让我多了解一些。”

“还有一件事呢?”田丹问。

“先说冯青波。”

通道里的华子越来越觉得没着没落。两个狱警在监舍巡视,华子说:“你,过来,跟这儿看着。”站过来一个狱警,华子往外出去。

田丹继续说:“最有可能杀我父亲的只有两个人,铁林和冯青波,铁林进监狱审我的时候很容易证实不是他。如果父亲的刀口从左斜入……是冯青波无疑。”

“为什么?”

“常人大多习惯使用右手,少数人是左撇子。还有一些人日常状态和急性状态下的用手的习惯完全不一样,冯青波就是这种人。”

“你很了解他。”

“45年的时候我们在江西干训班待了快四个月,春天,从那时候到这次来北平下车之前,我都以为他是我应该托付一生的人,他说喜欢我是因为我傻。”田丹说着四年前,像是在说上辈子,她苦笑着,“现在对我来说,我爱过的人已经死了。”

“难受吗?”徐天看着田丹,有点怜惜这个姑娘。

“知道是他的那天难受,再难受就没有理由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在审讯室,铁林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用右手转笔,冯青波紧张的时候仍然可以用右手接电话提水瓶,但左手会有下意识的细微动作”田丹边说,徐天边回忆,“青波日常里用左手指在暖水袋上敲打……左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打……”无论平时如何保持使用右手,但执刀杀人的时候他会下意识使用左手。”

“明白了。”徐天听后点了点头。

“就凭这个你拿他没办法,事实上凭什么你都拿他没办法。”

“我是警察。”徐天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很多。田丹望着他,缓缓地笑了笑,说:“等到新的世界来临,你会是一个好警察。”

“你意思是当下世道冯青波这种人就治不了?”徐天说着,心里憋着一股火气。

“他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能在北平遇见你真好。我们到此为止,你也说了今天见我最后一次。”

“在这里见最后一次,一会儿劫你出去。”

田丹怔了怔,释然地笑。

“这是我第二件事。”徐天看了眼田丹,一点儿都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田丹看着徐天,这才明白徐天说劫狱是真的。

“为什么?”田丹问。

“昨天我梦见小朵了,我说小红袄找着了,她一点也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除了弄冯青波还得再干点啥。你帮我一把,我也得帮你,你啥都能自己办,就办不了出狱,我来办。”

田丹望向徐天,昏暗的灯光里,她依然可以看出他严肃的神情。田丹心里既感激又矛盾说:“她徐天,我可以从这里出去的。”

“没我你出不去。”

“你不要管我。”

“已经管上了。”

“你想清楚,你要劫一个共产党吗?”田丹甚至有些着急了。

“我看见你就是一女的!贾小朵的血活生生地流干净,我啥也帮不上,再亲眼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还跟没关系似的,那我就不是父母生养的。”

田丹看着冲动善良的徐天,她拿这个执拗如牛的男孩毫无办法:“你想过我出去以后吗?”

“我都先干,以后再想。”

“徐天,我跟你没有关系。”

“帮过我的人就跟我有关系,好人被坏人害就跟我有关系。”

田丹知道拗不过徐天,索性不争辩了。她问道:“你要怎么劫?你的计划是什么?”

“一会儿有人从外头砸你的墙,我去把狱警都弄到里面来。”

“什么人……从外面能确定我这个监舍?”

“能。”

“好吧,那你小心一点。”

“等一会儿我就过来。”

监狱休息室里一大帮狱警正在聚众聊天。华子烦心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探进身子,狱警们见华子来都闭了嘴。

华子眼睛扫过几个狱警,定在了十七的身上,他叫道:“十七。”

十七听见,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从休息室出来。

“三哥过来放连虎。”华子小声跟十七说。

十七看了看华子,不明白华子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华子见十七没动,无奈地说:“昨儿你把八青放了,三哥说老大还要放连虎。”

十七看了眼华子,小声说:“八青不是我放的。”

“我没说这事儿!”华子不自觉抬高了声音。

十七立即低下头:“华哥您说。”

“弄不好是真的,但我也不能问,万一三哥自己要放咋办?”

“您说。”

“我支应着,你去平渊胡同问问老大。”

“怎么问?”十七看向徐天。

“昨儿八青过你手了,老大给一根金条,你问比我问合适。”

“金条明天带过来给你。”

“赶紧去,别让三哥知道。”

此时,通道里徐天从特别监舍出来,刚才来替换华子的狱警把门锁好。

“华子呢?”徐天问。

狱警指了指前头。

排水道里的燕三一手拿刀一手拿电棒,在低矮的排水道中前行。环境阴森脏乱,空间越来越低小,几乎只能爬行。前头是死路,巨石湿泥封堵。燕三身上淌着汗,一动不敢动,他身子下面是一窝冬眠的蛇。燕三忍着尖叫和恶心一点点退出来,退到能直起腰的地方,扭头狂奔。

后院的空地上,一个铁栅栏被顶开,燕三一身土地从排水道里钻出来,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仍然在监狱院子里。监狱内部响起沉闷的笛声,那一排排亮着灯的监舍小窗几乎全部熄灭,燕三在黑暗里疯狂寻找另一处排水口,找到后咬牙钻了进去。

平渊胡同口停着锃亮的小汽车,胡同中段有一名卫兵。长根在金海门前,轻扣门环,大缨子屋里亮起灯,探出身子。金海从自己屋里出来,示意大缨子回去,他提着柴刀过去,一手打开院门。

长根见金海出来,说:“金先生,沈先生请您去家里。”

“现在吗?”

“您现在方便吗?”长根问。

金海走出去,朝胡同两边看了看,除了长根带的手下,没有别人。长根见金海警惕,继续说:“沈先生到杜公馆吃晚餐,回来知道您去过家里,特意让我来接您。”

“等会儿。”金海说完退回院子,不一会儿,他夹了那卷手轴出来。大缨子此时还在院里,听见金海站在门口说话,说,问金海是谁敲门。

金海看了眼好事的大缨子:“把门栓上。”

“去哪儿?”大缨子直眉瞪眼地问。

“找金条,谁拍门也别开。”

“大晚上的找金条……”大缨子嘴里嘟囔着,狐疑地看着金海。

“听见没,除了我,谁叫门也别开。”金海看着大缨子,嗓门提高,一脸严肃。大缨子见金海严肃起来,自己也严肃地点头回应。

金海转身出去,长根站在旁边看着金海上车,训练有素地将车门关上,又绕去前座。不一会儿小汽车启动开走,正好与急忙跑过来的十七擦肩而过。十七跑到金海院门前,匆忙叩门。大缨子还没走回屋,就听见敲门声,她折返身子快步到门边,从门缝中往外看。

十七压着声音低声唤:“老大,老大。”

“谁呀?”大缨子问。

八青在墙根撒尿,也在听隔壁的声音。

“十七。”十七回答。

“还二十七呢!”大樱子感觉对方奇怪,大声说道。十七无奈地解释道:“我是昨天追八青过来的那个人。”

八青听见后立即提着裤子回屋,关上门。

“老大在吗?”十七问。

大缨子不耐烦了:“不开……不在,不在!”

十七着急地说:“狱里有事儿找他”

“真不在。”

十七在门口顿时没了主意,站在原地干着急。

监狱里面,华子带着钥匙叮当在前面走着。徐天在后面跟着他,后面还跟着八个狱警,有四个持枪,过道越走越窄。

徐天打量着四周,说道:“这是哪儿啊,怎么没来过。”

华子也不吭声,停在一扇铁门前,徐天疑惑地看着周围,八个狱警远远在过道口停着,华子压低声音问:“你真要带连虎?”

徐天也小声地说:“跟这么多人用得着吗,这事儿人越少越好。”

“您想明白。”

“让他们该干嘛还干嘛去,你也不用在这里。”

“您一个人行吗?”华子为难地看着徐天。

“回头说起来算我的,跟你们没关系。”

华子踌躇地将钥匙递给徐天,“往外头去的钥匙呢?”徐天拿着钥匙问。

“这是我的,一串都在这儿了。”华子说完走到过道那头,和狱警们站在一起,徐天看着他们,华子无奈地招呼狱警离开,阴森的过道里只剩下徐天,他低下身子,从小小的饭口往里看,黑乎乎什么也看不见。

徐天小声喊着:“连虎,连虎,连虎!”

陶然亭南门,风声低吼,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嘶叫声。小耳朵一伙在黑暗里守着一堆镐子,他们缩在风里。有拉煤的牛车或者骆驼车经过,车夫看着这堆奇怪的人,小耳朵瞪着一对精亮的眼。

陶然亭荒地,到处都是乱草。一个土包异样起来,土堆从里翻起,落荒遁出一些地鼠之类的动物,似乎还有一只臭鼬。然后一副锈烂的铁栅顶起,燕三像鬼一样从土洞里冒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只狸子,燕三挥刀将狸子驱赶走,他起身四顾,不知身在何处,土道上过来之前拉煤的牛车。燕三拦下拉煤的车,着急地问拉车的伙计:“问一下路,陶然亭南门在哪里?”

黑夜里,拉煤车的伙计看见满脸黑泥的燕三像见看了鬼一样,他镇定了一会后,终于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燕三沿土道歪歪斜斜地奔去。

连虎的监房外边,钥匙插在锈死的锁孔里,好容易才打开。徐天拔了粗铁销使劲拉门,铁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通道外,华子一伙狱警在外头听见铁门的声音,一个个神情怪异。徐天把铁门拉开,里面是黑漆漆的,看不见东西。

“连虎?啥也没有,耍我呢?”徐天大声喊道,说着向过道外看,突然一只巨臂从黑暗里探出来,将徐天凌空擒进去。黑牢里一阵虎吼,夹杂着徐天的闷喊。

通道外,华子竖耳听着,虎吼越来越响亮,四个持枪的狱警转到前排,堵住狭窄的过道端起枪,虎吼声突然停了,过道里面恢复安静。华子神色慌张,看向旁边的狱警,说:“完了,三哥不会被捏死吧?”

狱警们面面相觑。

“进去!快进去!”华子慌忙大声命令狱警。狱警们犹犹豫豫,谁都不想跟连虎较量,此时,通道里突然又响起徐天的声音:“别进来,滚蛋!”说着,徐天鼻青脸肿,破衣烂衫地从黑牢里退出来,他手里举着小耳朵给的那块牛骨头。“这么个东西,一会儿我还省事了。”徐天边打量着连虎边往外退,黑牢突然出来一个近两米高的,体壮如牛浑身毛发的巨人,巨人像一桶移动的易爆火药,眼睛直钩钩地看着徐天手上的骨头,全凭它镇住。

通道外,华子担心地向徐天喊:“天哥,你没事儿吧?”

“没你们事儿!该干嘛干嘛去,什么事儿也没有。”徐天回应道。

华子一副疑惑的样子,说:“邪门了,走,出去,明天谁也不许说这事儿,老大也不会问,要问也是问我。”

狱警听后,跟着华子往外撤,通道里,徐天引着连虎往外走。“听得懂人话吗?你也不用听懂。”没等徐天说完,连虎一把将徐天掐离地面。

“信不信我把骨头掰断了!”徐天艰难地说出口,脖子已经被连虎卡住。

连虎看了看徐天手里的骨头,将徐天放下来。

“我娘还活着吗!”连虎问徐天,连虎的声音低沉,狭小的空间里甚至还有回声。徐天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半仰着脖子看着他说:“活着,你知道小耳朵是谁吗?”

“我哥。”

徐天看了看连虎,一脸诧异地说:“你们这是什么基因啊!”

连虎听后,瞪大眼睛又要掐徐天。徐天见此急忙说道:“骨头我就不举了,看着不合适。”

“给我。”连虎伸手想夺,被徐天轻巧躲过。

“给了你,一会儿你把我骨头给拆了。”徐天拿着骨头走向前面,连虎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陶然亭南门,小耳朵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远远地看见燕三一路小跑过来。

“家伙都带了?”燕三着急地问小耳朵。

“带了。”

燕三看了看地上的所有工具,说:“就这些?”

小耳朵抬起屁股,踢了踢他坐过的箱子:“地道凿不出来的话用炸药。”

燕三看着眼前的一箱炸药,咽了下口水说:“路不好走,当心别半路炸了。”

小耳朵没理燕三,示意燕三赶紧带路,一伙人跟着燕三奔入黑暗的夜色中。

监狱走廊里,华子指示众狱警,说:“散了,看得见的地方别留人,所有人都去院子里待着。”狱警们听后都往院子里去,华子独自进入首道门禁,拿起墙上的电话。接话接通,华子着急地问门口值班的狱警,说:“二勇,十七回来了吗?”

“没有。”二勇在电话另一头回答。

“从我这里到大门口都堵上,在十七没叫老大过来之前,谁也不让出去。”说完,华子挂上电话。

排水道里,小耳朵一伙人拖着家伙,在低矮阴湿的排水道里苦不堪言地前行。燕三看着身后的小耳朵,说:“小耳朵,没有受过这罪吧?”

小耳朵咬着牙,问身前的燕三:“这里能通到狱里?”

“我从里面出来的。”燕三回答。

“只要冒头,立马开炸!”小耳朵狠狠地说。

“炸药就一箱,省着点用,到底哪面墙我还没记住。”

“你说啥!”小耳朵急眼看向燕三,他脚下还躲避着一窝小蛇。

监狱通道里,徐天用钥匙打开一扇铁门,引连虎进入,慢慢走入正常通道,连虎每走一步,监狱的地都颤动一下,周围一个狱警也没有。

“连虎,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吗?”徐天看着连虎问。

连虎喷着粗气。

“特想弄死谁吧?不过这里的狱警都是我兄弟,一会儿下手轻点儿。”

“我哥呢?”

“咱们不走前头,小耳朵在最里边凿墙接你。”

“你是谁?”连虎看向徐天。

“别管我是谁,这骨头要掰断了,你是不是得弄死我?”徐天问连虎。

“给我!”

“一会儿就掰断,不,一会儿得还你哥。”

徐天和连虎说着走向监狱外的通道,华子站在通道一边,看着巨大的连虎,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棍子。

另一边,监狱排水道里,小耳朵艰难又快速地蠕动着身体,累得气喘吁吁。

小耳朵没好气地问燕三:“快到出口了吗!”

燕三也累得气喘吁吁,说:“我来的时候,这个地道没这么长啊……”

小耳朵快要崩溃了说:“走前头赶紧的!”

徐天和连虎来到最后的铁栅前,华子的目光从连虎脸上收回来,心有余悸,徐天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华子看着徐天为难地说:“三哥,狱里人手都腾出去了,人领到这里是给您的面子,再往外领老大真得知道。”

“让人叫大哥去了?”徐天问。

“连虎跟八青不太一样,十七去了。”

“领到这里就行。”

“还是您明白事理。”

徐天看了看华子说:“对不住,赶巧你在这儿。”

华子没明白,问:“啥?”此时,华子和连虎都听到咔的一声,隔着铁栅,华子觉得手里多了两样东西。徐天挪开身子。连虎看见华子一手握着一半掰折的牛骨头。

“啥破玩意儿!”华子看着牛骨头,说着将两段骨头扔到地上,一声虎吼。华子隔着铁栅栏被巨臂擒住。华子另一只手拼命向连虎抡警棍,但连虎纹丝不动,犹如在抡一根筷子。

华子惊恐地喊徐天:“三哥,拉开这牲口!”徐天看了眼华子,知道连虎下手不会太重,并不理会,任由华子和连虎两人撕扯,并用手上的钥匙打开了隔在两人之间的铁门。

华子看着徐天开门,心急地大喊道:“哎,哎,别开门呀!”

连虎换手,准备进入门禁。徐天看着华子:“忍会儿华子,我让外头兄弟进来。”

说着徐天又打开通向院子的那扇铁门,连虎已经进入了首道门禁,将华子擒离地面,抓着他往墙上撞。外头拥着的狱警目瞪口呆。

华子看着众狱警说:“看啥,上啊!”

狱警们壮着担子尝试着冲进来,但慑于连虎威猛,徐天继续轮换着钥匙打开监舍通道的门。华子冲徐天喊:“三哥,咱们人在外面!”

“你的人在外面,我的人在里面。”说着,徐天打开了里面的铁门。

华子看着徐天往监狱里走,睁大眼睛喊徐天:“你要干什么!”

徐天喊连虎说:“连虎,往里来!”

连虎跟没听见一样,开始扔小鸡一样扔着狱警。徐天进入监舍通道内。忙乱中,华子拼命摁响门禁区墙上的警笛按钮。连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