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铁林家外,寒风刮着,小汽车停在吉普车边上,萍萍和司机坐在车里。房间内,煎好的药倒入碗里,整整三大碗。

关宝慧穿着外套说:“把药喝了。”

铁林手里翻着杂志,眼睛盯着妖娆的杂志女郎。关宝慧把药端过来放在他面前,催促着说:“画上的女人你也看。”

杂志还握在铁林手上,他看着三大碗药:“让你多打听徐天的事儿,你倒好,把我这点事全跟他说了。”

“叨叨一宿,不就是说你拉冯先生去宝元馆吗!”

铁林捏着鼻子端起一碗,一饮而尽。关宝慧边收拾着自己边说:“今儿我看见他什么也不说了。”

铁林撇了眼关宝慧,心里不满地说:“你还想说什么?”

“这两碗也都喝了。”关宝慧看着桌上剩下的两碗汤药说。

“徐天是愣头,说多了我无所谓,他吃亏知道吗?”

关宝慧没理会铁林说的话,催促道:“喝呀!”

铁林捏着鼻子喝下第二碗。

“说是新方子上药劲。”关宝慧不满地看向铁林:“一宿叨叨我给徐天传话,药顶哪儿去了?”

铁林苦不堪言地放下第三个空碗:“你家里待着吧。”

“待不住,送我去爸那里。”关宝慧穿好衣服,准备要走。

“以后我成你司机了,还做不做正经事儿?”

“等你当上处长,给我派个司机,就不耽误正经事。”

铁林无奈,跟着关宝慧下楼。院门前,萍萍的目光随着关宝慧和铁林从楼上出来,铁林打开吉普车门,让关宝慧先上车,自己拉开驾驶座车门。

萍萍急忙从车上下来,叫铁林,铁林听见,转头看见萍萍,怔在车边。

关宝慧探出身子问:“谁呀?又一女的。”

“正事。”铁林回答。

关宝慧不高兴:“你要敢上她车……”

没等关宝慧说完,铁林就关上了吉普车门,疾步走到萍萍身前,铁林看着萍萍笑着说:“冯先生找我?”

“柳小姐找你。”萍萍说。

“真的?”

“上车。”说着,萍萍转身要进到车里,但铁林站在原地看着萍萍问:“急吗?不急我先把媳妇送老丈人家,一会儿我自己过去。”

萍萍看了眼铁林:“胭脂胡同顾舍知不知道?”

“小宝嘛……”铁林回头往吉普车里看了看:“知道。”

“柳小姐只约你。”

铁林想了一下,说:“冯先生不来?”

萍萍没说话,铁林看了眼萍萍,识趣地说:“明白!”

萍萍坐进小汽车,铁林有些喜形于色,但收敛了脸上的乐才转过身子上吉普车。

“跟谁聊天聊这久!”关宝慧不高兴地说。

“上次在北土城小树林怎么说的?”铁林瞬间来了气势,“别老跟我臭来劲!”说着,开着车子离开院前。

空旷的监狱院子,高大的外墙,森严的内墙囚窗,院子里基本看不出昨晚折腾过的痕迹,金海、华子、十七、二勇和三个狱警在院子中央,远处有工人在收拾炸后的废墟。一张纸贴着乱草被风卷得忽上忽下,纸终于飞起来,贴到一张人脸上,金海伸手将纸从华子脸上拿开,金海看着纸,是他的监狱结构图。金海喜怒难辨地一点点把纸叠好,装入衣兜。

华子手里拿着田丹的红围巾,“三哥说是您让来提连虎……”华子忐忑地看金海说,心里七上八下的,知道犯了错。

“说你就信?”金海没好脸色地看华子说。

“正好前天八青也从狱里……”

“十七。”金海突然喊道,十七连忙跑到金海面前。

“八青从你手里跑的。”金海看着十七问。

“是。”

“跑哪儿了知道吗?”

十七看了看华子:“他回家了。”

“跟二勇去弄回来。”

十七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华子听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即心急起来,说:“老大……”

金海不耐烦地命令华子闭嘴,十七和二勇见金海发脾气了,连忙离开。金海又看向华子,华子惊惶地看金海。

金海平下气来,说:“不怨你。”

华子看金海眼泪都快下来了:“老大,都怨我不该信三哥……”

“会不会聊天?我说不怨你,你不该信谁?”

华子垂着脑袋。

“早年关亲王那屋还能用吗?”金海问华子。

“能用,里面东西齐全,连火盆都有。”

“收拾出来,关田丹用。”

华子迅速答应,金海示意华子离开,心里一团乱麻。

华子欲走,想了想又壮着胆问:“三哥怎么弄?”

金海不回答,看向华子手中的围巾:“这围巾怎么回事儿?”

“田丹的,大概是十七拿出来给她的,有一回想拿让我看见了。”

金海伸手拿过围巾。

监狱里有一个鼻青脸肿的徐天,额头上还淌着血,他躺在铺板上皱着眉,晕了过去,小耳朵蹲在地上瞪着他。徐天做起了梦,街道空无一人,徐天拉着一辆人力车,贾小朵坐在车斗里。

“哪有警察在大街上拉车的!”小朵看着徐天说。

“以后离宝元馆周老板远一点,他是小红袄。”徐天边跑边说。

“你疯了徐天!”

“再不是他就找不着了,北平天天有人往外跑,坐飞机跑,不是周老板还能是谁,小朵要么你告诉我……”

徐天往后看,小朵已经不在车斗里了,他拉着个空车满大街找贾小朵,边跑边心急地喊:“小朵……”一转身,他见身穿红袄的贾小朵闪进了胡同。徐天扔了车追过去,胡同里一个黑影在后面追贾小朵,徐天在后面追黑影,贾小朵走走停停,好像是要等徐天跟上来,可是黑影马上要追上她了。“别停,跑啊!”徐天喊着,贾小朵被黑影扑住,掀开黑影,黑影落荒而逃。徐天对贾小朵喊道:“他是谁?他是谁!”徐天朝黑影追去,徐天追着黑影,从胡同到大街,大街上空荡荡,黑影不见了,只有先前那辆人力车停着。

徐天在监狱铺板上狰狞着,突然,一只脚将徐天从铺板上踹了下去,徐天睁开眼,看见小耳朵在一边瞪着他。他忽地坐起来,调成战斗模式,然后看清自己和小耳朵关在一间牢房里,慢慢松下劲头。

“别再踹了啊!”徐天看气愤的小耳朵:“就咱们两个人,你也打不过我。”

小耳朵哼了一声:“不一定。”

“你不就是练摔跤的吗,我们试试”。

小耳朵看了眼外面站着的狱警:“不试,这是你大哥的地盘,我不傻。”

“不试就别瞪我,我比你还不痛快!”

小耳朵听着更火冒三丈:“说劫连虎,让我炸你女人的牢。”

“第一,我没让你炸……”

小耳朵瞪大眼看徐天:“不炸凿得明白吗?”

“第二,她不是我女人,我女人死了。”

“你和金海诓我三回。”小耳朵恨恨地看着徐天说,“事不过三。”

徐天看了眼小耳朵,也毫不示弱:“连虎出去没?”

“连虎让你锁在牢里,我换的他!”小耳朵生气大喊。

“哥要有哥样儿,换兄弟应当的,我想换我劫的人还不行呢!”

“徐天你死定了。”

“死不死的……再说一句大嘴巴抽你。”说完,徐天颓丧地坐回铺板上。

珠市口徐天家,徐允诺和一些车夫在门口,铁林的吉普车开过来,关宝慧在车上看着铁林说:“一会儿我给你单位打电话。”

“打啥电话,有事儿现在说。”

“看你从这儿走了去哪儿。”

“我是行动组长,打电话哪里找得着。”

关宝慧刚想反驳,看了眼铁林的表情,不想再和他计较了,阴着脸下了车。

“宝慧儿,都把你送到这里了,打电话还得出去,也不嫌麻烦。”

关宝慧不理铁林直接进院,徐允诺此时走过来把铁林叫住,铁林将目光收回来:“哎,徐叔。”

“徐天这几天晚上老不着家,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老不着家?”

“昨晚上又跑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铁林沉吟着。

“不会出事儿吧?”徐允诺担心地问。

“出什么事?昨天晚饭点我还在大哥那里见着他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没?”

“他没理我。”

“为什么?”

铁林一副无奈的样子,说:“怨我不让他帮共产党。”

徐允诺听见,轻轻叹了口气,也一脸发愁,铁林没说话,开车离去。

刀美兰家,阳光正好,八青翘着脚听着话匣子,刀美兰在收拾屋子,话匣子传出京韵大鼓,八青一副惬意的样子。

监狱里,金海和华子一群狱警穿行通道,经过徐天和小耳朵的监舍,华子扭头看见徐天在睡觉,小耳朵瞪着眼,金海连头都没转。

北平街道上,囚车开着,十七和二勇还有七八个狱警挤在车内。囚车停到胡同口,平渊胡同里的人直往两边躲。一队狱警进入胡同,拍刀美兰的门,八青听着匣子里的京韵大鼓,刀美兰去开门。二勇当先进了院子,八青看见狱警扔下话匣子夺门而出,刀美兰仓皇地在一边站着,看狱警抓捕。胡同两头都被狱警堵了,八青来回奔跑,最终被擒住,他胡乱喊着,被狱警架了出去。旁边的十七在后面尴尬地替美兰关上院门,胡同两头的街坊都伸头出来看,大缨子也走了出来,看见八青被塞入囚车带走。此时,徐允诺从胡同外进来,看着离去的囚车,走进胡同,徐允诺的身边,一辆锃亮的小汽车也停在了胡同旁。沈世昌的副官长根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下来两个士兵,他们从后备箱抬出一只箱子,跟着长根进入胡同。

胡同里都是看热闹的人,徐允诺往边上靠,让长根和两个士兵走在前头,长根和士兵来到金海家门口,大缨子看看后面的徐允诺又看着长根。

“金先生在吗?”长根问大缨子。

“我哥啊?……不在。”

此时刀美兰站在空屋子里,伸手关了话匣子。旁边院里,长根将箱子打开,露出一箱黄澄澄的金条,徐允诺和大缨子面面相觑。

“四十六根,点一下。”长根跟大缨子说。

“什么钱啊?”大缨子问。

“沈先生收了金先生一副画。”长根说完和士兵一起退出去,徐允诺跟在后面关院门,挡住探头探脑的街坊邻居,又返回来,叮嘱大缨子:“藏好,大白天显财招事。”

大缨子弯腰去搬,箱子纹丝不动,风将一张纸吹过来,扣在箱子上。

“帮忙搬一下,放我哥屋里。”大缨子跟徐允诺说。

徐允诺拿过纸,和大缨子一起将箱子抬进屋。随后,徐允诺抓着那张纸,从屋里出来,大缨子将门带上又推开,探入屋里看。

“徐天昨天来这里了吗?”徐允诺问大缨子。

“徐叔,我怎么这么不踏实呢?”大缨子没理会徐允诺,自顾自地说。

“是不踏实。”

“刚才八青被抓走了。”

“八青?”

大缨子靠近徐允诺耳边悄悄说:“小朵她舅,昨天放回来今天又抓回去,来了七八个我哥的人,把他活生生从美兰家赶到胡同里……”

徐允诺听明白了,点了点头,又问:“金海昨晚在不在家?”

“没回来。”

徐允诺怔着,心里揣测徐天昨天未归,是不是跟金海待在一起,转念一想,徐天是不是又惹出了什么麻烦,徐允诺百般不安。

“又送来这么大一箱金条,您说咋回事儿?”大缨子问向徐允诺。

“说了,卖画钱。”

“家里是什么画呀,值这么多钱?”

徐允诺也觉得不对,但不知该怎么回答,看着大缨子扔下一句话,说:“我去警署。”

徐允诺从金海家走了出来,才记得手里还攥着张纸。本来想扔了,但看上面是监狱结构图又没扔,他捏着快步走。

柳如丝和冯青波正在一个高级私密的服装定制场所,唱机转着,很讲究,四周挂着天鹅绒垂幔,但看着有些空旷。屋里有面大穿衣镜,冯青波在一边站着,一个说上海话的裁缝在量尺寸,柳如丝穿着贴身的衬裙。

裁缝问柳如丝:“柳小姐,六套旗袍钞票都勿收了好伐?”

“想孝敬,我受着。”柳如丝看了眼裁缝说。

“换两张回上海的飞机票。”

“你这儿买卖不是挺好吗?”

“好啥好,没人做高级衣裳了。”

柳如丝笑了一下:“给你包架飞机好不好?”

裁缝一听就知道没戏,沮丧地说:“哎呀,玩笑开大了……大衣要勿要披上?”

“不用。”裁缝拿着尺子本子离开,柳如丝从镜子里看着冯青波,正好与冯青波对视。

“都要走了,还做衣服。”冯青波看着镜中的柳如丝说。

“之前做的,再量一遍定型儿之后到上海取,咱们去上海。”

冯青波不解地问:“需要那么多衣服吗?”

“上海比北平暖和,还有十来天过年,过完年就开春,不做几身儿旗袍对不起南边的小暖风儿。”柳如丝心情不错,裁缝拿着本子回来说:“柳小姐都记下了。”

柳如丝看着冯青波:“给他也量量,做身儿西装。”

裁缝听后赶紧拿着皮尺过去,冯青波冷眼看着,身子一动不动。

“先生……”裁缝刚想让冯青波抬起胳膊,冯青波就打断了裁缝的话,说:“不用。”

柳如丝走到裁缝身旁说:“尺子给我,没你事儿了,一会儿告诉你尺寸。”

“好咯。”裁缝识趣地退出去,带上门。

萍萍和保镖坐在车里,从车里看出去,街角也有个人往这边看。萍萍扳过车内后视镜,车后街边也有一个男人。

柳如丝站在冯青波侧后说:“外套脱了。”

冯青波脱了外套,皮尺和柳如丝的胳膊围上来。

“我吃迷魂药了,”柳如丝边量边说:“小白脸一大堆看不上,就好不冷不热你这口儿怎么办?”

“柳如丝,不用做衣服。”

柳如丝不理冯青波的话,看着冯青波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南京没有命令我离开北平。”

“南京方面还不是你一句话,你一句不够我再给你加一句,北平少不了你?”

柳如丝用皮尺套住冯青波脖子,像是调情。冯青波几乎能听见柳如丝的呼吸,她继续说:“我是这么琢磨的,不知对不对,你不是舍不下党国大业,到南边一样做事儿,也不是舍不下田丹,你是舍不下从前跟田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过得最有人样儿是吧?别留这儿了,留下来时间到了就是你亲手杀她,那段念想算彻底毁了,值当吗?党国才不在乎你心里那点滋味呢!以后咱俩过点像样的日子,再不走就晚了。”

“谢谢你。”

“真不会聊天儿,谢谢我是好还是不好啊?”

冯青波看了看身旁为自己忙活的柳如丝,真诚地说:“是好。”

此时裁缝拿着单据出来,到小汽车边,萍萍降下车窗,接过单据。

“告诉我姐,去后门。”萍萍小声跟裁缝说。

“为啥?”裁缝不解。

萍萍心急道:“去说。”

裁缝连忙进入店里,萍萍随即转头看向保镖:“看到前面那个人了吗?”保镖看过去,一个男人正盯着裁缝店。

“去。”萍萍下命令,保镖开了车门下去。

店里,柳如丝量到了冯青波的腰围,冯青波硬着身子不敢动:“别以为昨天跟我爸在车外头说的话我没听见。你说你也是小蝼蚁,在我爸跟前还真是,他多贼啊!宫里皇帝都搬走了,他从北洋混到现在老地儿没动窝,投不投共跟咱有啥关系,天下是谁的他都能在北平活着,你再待几天弄不好共产党城工部又找过来把你除了,活着最要紧。”

此时,裁缝推门进来,柳如丝瞟了裁缝一眼,裁缝欲言又止。

“我眼里不揉沙子,”柳如丝继续说:“喜欢归喜欢,也得给我实话,别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跟我上飞机。”

“不会。”冯青波说。

柳如丝看着冯青波:“能多说俩字儿吗?”

“钟表铺有样东西要拿。”

柳如丝听见脸色沉下来,她眼前这个男人看似离她很近,心却总在跟她隔着距离,像一块永远也捂不热的冰。

“柳小姐,外头叫您两位到后门去。”此时裁缝下定决心走上前,打断两人的谈话。

外面,保镖接近街角站着的男人,男人见保镖过来,手伸到腰后,保镖停下来,手也放到腰后。萍萍在车里从反光镜上盯着后面街角的男人,身子往驾驶座挪,保镖掏出枪,但前面的男人更迅速,枪响,保镖倒地,继续射击。萍萍启动车子,冲出去。反光镜里,后面街角的男人冲入旗袍西装店,萍萍的车子经过地上的保镖,保镖被击毙,车擦过男人,男人也奔向旗袍西装店。

两个持枪男人先后冲进来,只有惊恐的裁缝。“人呢?”男人急迫地问。

“从后面跑了……”裁缝战战兢兢地回答。

两个男人追出去,冯青波拉着柳如丝跑,男人从胡同远处追上来射击。冯青波将柳如丝让到身前,自己在后面奔跑,男人继续瞄准,胡同有探身子出来看热闹的,挡了男人的射击线路,萍萍的车到达胡同口,柳如丝和冯青波先后进去。

车开走了,两个男人功败垂成。

北平街道上,车辆汇入正常街道,路面上有国军队伍和军车。萍萍开着车问坐在身后的柳如丝:“姐,去哪儿?”

“钟表铺。”柳如丝回答。

萍萍惊讶地说:“姐,不要去了……”

“有要紧的东西落那了,不去哪行啊?”

西直门钟表铺前,小汽车开过来,冯青波下车,开门锁进去。柳如丝的脸色依旧灰暗,柳如丝叫住萍萍。

“姐?”

“你说我对他好值得吗?”

萍萍的手放在副座的枪上,她没吱声。

“问你呢!”

“您约了铁林到胭脂胡同,别忘了。”萍萍提醒道。

柳如丝一脸纠结,屋里冯青波打开操作台抽屉,取出一块精致的女式手表,然后看向操作台上扔着红色暖水袋,最终没有动暖水袋,拿着手表离开,锁上铺门。冯青波上车,柳如丝不吭声,萍萍也没开车,冯青波将手表递给柳如丝。

柳如丝看见手表有些惊讶:“来拿这个?”

“你的,每次找我假装拿来修,下次又拿走,从来没坏过。”

柳如丝有些感动:“不值钱。”

“那也是你的。”

柳如丝脸色阴转晴地说:“行吧,去胭脂胡同。”

“什么地方?”冯清波问。

“见个人。”

白纸坊警署里,只有燕三一人,他看见徐允诺进来,又看到徐允诺手里拿着监狱结构图纸。

“您都知道了?”燕三问。

“事有多大?”

“小耳朵炸开后墙就不太知道了,有一阵子天哥拉着我跑,女共党也一块儿,钻到排水道里没看见他人,连虎在后面推我,越推我越晕,出来后狱警就到了,冲着人开枪,我在草里蹲了半天也没看到天哥和女共党出来,狱警把排水道封了,拿着枪往回钻……”

徐允诺听得目瞪口呆:“这都是啥时候的事儿?”

“昨天晚上。”

“把哪里的墙炸了?”

“京师监狱。”

“为什么呢?”

“劫女共党,田丹。”

徐允诺听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心里满是惊恐,他仿佛已经见到了徐天上刑场的样子。

燕三继续说:“徐叔,打一开始我就跟天哥说过……”徐允诺扭头看着燕三,燕三吞吞吐吐地说:“这是杀头的罪过。”

胭脂胡同顾小宝的房间里,铁林一脸色相地看着顾小宝,顾小宝瞪着铁林。

“我跟你说了,是柳爷约我来的。”铁林贪恋地看着顾小宝,越走越近,顾小宝坐在床沿戒备着。

“等半天了……”铁林嬉皮笑脸地说:“闲着也是闲着。”

顾小宝抓过床头一只痒痒挠抵住铁林,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怎么说话的?你这里是不是开门做生意的?”

“姑娘我卖艺不卖身。”顾小宝瞪着铁林说。

“不卖正好,我也没带钱。”铁林着急地要抱住顾小宝。

顾小宝忙用痒痒挠阻止铁林他过来,说:“站着!要么我让他们上来给你唱段曲儿。”

“太耽误事儿了。”

“铁二爷,说什么也不行了。”

“为啥,说个道理。”铁林笑着看顾小宝。

“就是不行了。”

“攀上高枝了呗?那天看戏的老头儿叫什么来着?”

顾小宝一副高傲的样子:“你问不着。”

“信不信我把他抓起来。”铁林变脸不悦,顾小宝哼了一声:“还真不信。”

铁林逼近顾小宝,眼神中透露着威胁说:“扇我媳妇一耳光时你也在?”

“行了咱们下去喝会儿茶。”

铁林突然拨开痒痒挠,扑上去,顾小宝拼死挣扎。

“你再是清吟小班的,买卖也开在八大胡同,还敢势利上了,明天我就把这里封了……”

“你封得了吗,就一小组长。”顾小宝喊道,铁林急了,手脚重起来,门从后面打开,是萍萍在门口。

“铁林。”萍萍喊道。

铁林气吁吁地停下手,转头看萍萍站在门口。

“柳小姐在下面等你。”萍萍轻蔑地看了眼铁林,转身下楼。

铁林恶狠狠地看着顾小宝说:“你给我等着。”

顾小宝不屑地挑衅道:“等什么呀?”

“让你们知道北平谁是爷。”铁林恨恨地丢下一句话。

冯青波坐在小汽车里,看见开过来一辆军车。车上下来许多士兵,将小汽车前后以及胡同都戒严了,冯青波的目光看向胡同口停着的吉普车,萍萍推开楼下大屋的门。

“人都过来了?”柳如丝问萍萍。

“来了,还是31军刘副官的人。”

铁林整理着零乱的衣服头发进来,“回头拿两根条子谢谢人家。”柳如丝跟萍萍吩咐。

“知道了,要请冯先生进来吗?”

“不用,两句话就完事儿。”

萍萍拉上门出去,铁林看柳如丝,神态不复原来的瑟缩:“柳爷。”

“你最想要什么?”柳如丝没正眼看铁林,问道。

铁林还带着气:“要什么给什么吗?”

“只要我能办到。”

铁林放肆地盯着柳如丝,柳如丝察觉出来,脸色阴沉了下来,说:“胆儿真大,你也配?”

铁林气更大了,但他忍着说:“你叫我来啥事?”

“你们哥仨四十六根金条晚上来拿走,下午去京师监狱把田丹杀了。”

“没这么容易。”

“不容易想办法。”柳如丝轻描淡写地说,“带把枪进去,能见着就能办。”

“我说只还金条没这么容易。”铁林依然盯着柳如丝说。

“别琢磨不该琢磨的事儿。”柳如丝厉声呵斥道。

“这是冯先生要办的事儿吗?”铁林犀利地看柳如丝。

“不是他让你办就不办了?”

“我是他的人。”

柳如丝看了一眼铁林,知道他的秉性,冷笑一声问:“他能给你什么?”

“给我处长的位置。”

柳如丝皱了下眉,看了眼握在手里的腕表:“你是北平站几处来着?”

“二处。”

“金条我本来可是要还你们的,四十六根加田丹的一条命换个处长,想好了?”

“做上处长要多少金条都行,”铁林看着柳如丝,“杀共党本来就保密局的事,我没啥可想。”

“就这么定了。”

“你定不了,得冯先生定。”

“我说跟他说不一样吗?”柳如丝转头看铁林,心里充满蔑视。

“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你是女的。”

柳如丝噎着。

“站里交代我归冯先生管,”铁林看了眼柳如丝的表情继续说,“冯先生是国防部二厅保密局特派员。”

“你就没想过他以后不管你了?”

“不能够。”

“真死性,人在胡同口。”

冯青波在车里看着铁林和柳如丝从胡同里出来,柳如丝径直坐入车内。铁林扒在车窗边,冯青波降下车窗。

柳如丝轻笑着跟冯青波说:“我说了不算,非听你吩咐。”

“什么事?”冯清波问。

“处决田丹。”铁林干脆地回答。

冯青波怔着,扭头看柳如丝,柳如丝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那只女式手表戴到手腕上。

冯青波转回头:“你可以吗?田丹在狱里。”

铁林笑了笑:“只要能见着人就行,金海是我哥,杀了田丹他也不能把我怎样。”

冯青波沉吟着,没说话。

“完事让他当个处长。”柳如丝在车窗里补充着,铁林贪婪地看冯青波:“方便吗,冯先生?”

冯青波想了一下,克制住冷笑说:“方便。”

“行了,走吧。”柳如丝催促冯青波,冯青波摇上车窗,小汽车开走,士兵们也跟着小汽车离开。铁林一人在胡同口站了一会儿,他克制着心里的忐忑和激动,甚至忘记了楼上还有个顾小宝,他一头钻进自己的吉普车里,开在北平的大街上,恍然开在一条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