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七姨太两手死死地合握着一个手雷,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徐天心满意足地将最后一个汤圆塞进嘴里。门口拥着四个便衣军人,想闯又不敢闯,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发抖的七姨太。徐天问七姨太:“还有吗?再给我来一碗。”七姨太紧张地点着头,一个便衣军人又端上一碗,徐天吃得肆意。

司法处楼前,长根在车里看着刀美兰和大缨子两人腿软气喘地跑了进去。长根在后面下了车,和便衣军人走进司法处大楼。司法处冷库门口,一个科长模样的人在询问下属:“冷库锁有谁会撬?偷什么也没听说过偷尸体的。”

“昨天是保梁当班。”下属回答。

“保梁怎么说?”

“没见到人。”

刀美兰和大缨子跑着进来,科长问两人女人干什么的,大缨子说来领人,刀美兰补充道:“昨天来过,签字了。”

“冷库的尸体?”科员问。

“是。”美兰回答。

“柜号?”

“不记得。”

科员翻册子:“家属什么名字?”

“刀美兰。”

科员翻到刀美兰那栏问:“这手印你摁的?”

刀美兰赶紧点头,科员看了看刀美兰说:“再摁一个。”刀美兰忙用大拇指去按印泥,假装不经地意问:“前头没人来冷库吗?”

科员无精打采地回答:“一共没几具尸体,你们是头一拨。”

长根和便衣军人快要走到办公室时,科员领着刀美兰和大缨子出来。刀美兰和长根碰了个照面,心里一突,赶紧低着头往冷库方向走,心里祈祷千万别露馅。走一半,刀美兰又开始往回走,大缨子心惊胆颤地看着刀美兰说:“美兰……”

科长看见长根进来,便问:“你们也领尸体?”

“昨天晚上剿总政法联络处送来的。”

科长听后点了点头:“几号柜?”

“七号。”长根回答。

门外,刀美兰靠在门边偷听,大缨子站在刀美兰身边小声问:“来领田丹的?”

刀美兰没有回答,迅速离开门边,大缨子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科长看着长根问:“锁是你们弄坏的?”

长根看了一眼锁,点了点头。

“保梁呢?”科长又问。

“谁?”

“昨天晚上当班的。”

长根想起昨夜在巷子里死在他枪下的人,没有任何表情地说:“不知道。”

科长狐疑地打量着长根,准备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

长根眼神冷峻地盯着科长问:“一定要打吗?”科长犹豫着提起电话。

“一具尸体而已,别给自己找事。”长根似有深意地盯着科长。科长见状胆怯地放下了手中的电话筒说:“你们不会弄错?”

长根露出笑容说:“不会。”

科员拉开贾小朵的冷柜,尸体套着白色的布袋,布绳系着,刀美兰和大缨子走向冷柜。

科员问:“尸体运到哪?”

刀美兰看着小朵出神,像没听见一样。旁边的大缨子反应过来,赶忙回答:“入土,广安门小阳坡。”

“要车吗?”

“车?”

科员无奈地看两个女人说:“自己背走啊?”

大缨子连忙点头:“要车。”

“单收钱啊。”说完,科员走出冷库。

刀美兰哆嗦着用手解开布绳看着小朵,眼泪溢出来,滴在小朵的脸上,大缨子六神无主地看着刀美兰。刀美兰系好布绳,看着冷柜上贾小朵的名牌。名牌旁边的柜号标着7,刀美兰抬起头看着大缨子。

此时,科员推着平板担架车过来,长根和便衣军人也从办公室出来。长根截住担架车,科员看着长根问:“哎?你们也要车?”

科员的表情和保梁一样呆板地说:“车单收钱。”

便衣军人没理科员,推着担架车往冷库走,科员要跟上去,被长根揪住领子往外带。

“哎……”科员大喊。科长在办公室露一头,又缩回去。

长根问科员:“车在哪里?”

“门口。”科员紧张地回答。长根面无表情地说:“出去给你钱。”

刀美兰和大缨子坐在冷库门口的长椅里,便衣军人瞟着两个女人,推着空担架车进入冷库。刀美兰心里翻江倒海,极力忍住又要落下的眼泪。

司法处楼前,小汽车前面停着司法处的运尸车,运尸车后门敞着。科员问长根要把尸体运哪去,长根目光平静:“广济寺。”

“火化?”科员愣了愣。长根没理科员的问题,转头问他:“有烟吗?”

科员愣了一下,又赶忙说:“没有……昨天晚上你们在这里?”

见长根皱着眉头,科员又鼓起勇气问:“保梁呢?”

“死了。”

长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科员听后张大了嘴巴。长根毫不在意地问:“楼门口的电话能打吗?”科员惊恐地看着长根说:“能。”

便衣军人推着担架车从冷库出来,上面躺着布袋包裹着的贾小朵的尸体。刀美兰的目光跟着担架车,直到它消失在走廊拐角。刀美兰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贾小朵的7号冷柜抽屉还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刀美兰抽泣着,大缨子抚着她,刀美兰手里不住地抚着贾小朵的名牌。

两个狱警领着铁林通过一道道门禁,铁林牛哄哄地一路看着两侧。

审讯室外面,四个特务与狱警拉拉扯扯,特务拽着狱警的衣领,靠在远处的华子见状,走上来指着特务的鼻子说:“撒手听见没?”

特务不屑地看了一眼华子,依旧没放手,叫嚣道:“铁狱长叫你们带人去看冯青波,在这干什么!”

“拿钥匙去了。”华子满不在乎地说。

“怎么把柳小姐关在里面?”

“钥匙丢了。”华子语带挑衅。

特务愤怒地瞪着华子说:“你们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华子直视特务的眼睛,声音更大了。

“要造反啊!”一名特务抓起华子的衣领。华子打量着他,警告说:“松开,上回保密局来劫人有你吧?”

“有我怎么了!”特务毫不示弱。

“找揍!”华子说着要上手打特务,此时铁林和两个狱警走过来,铁林喊住华子。华子见铁林来,不甘心地放下拳头。

“柳小姐在哪?”铁林问华子。

“里面。”华子没好气地说。

“打开。”

华子犹豫了一会儿,掏出钥匙打开审讯室的门。旁边的特务起了劲:“刚还说钥匙丢了,狱长他们成心……”

“闭嘴。”铁林吼了一声,特务讪讪地闭嘴。铁林走进审讯室,柳如丝正散乱着头发站在里面,愤怒又哀怨地看着铁林。铁林冲柳如丝笑了笑:“沈先生走了,冯青波还见吗?”

柳如丝转头嫌恶地看着铁林没作声,铁林喊华子带柳如丝去看冯青波,华子站在门口没吭声。

“华子?”铁林大喊,“出来,带她去。”

柳如丝路过铁林时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几个狱警领着柳如丝往里去。铁林见柳如丝离开,又转身把华子喊进审讯室,掩上门看着华子说:“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但我和大哥是兄弟,我们兄弟三人之间的事儿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华子心里有气,但面上还算平静。

“看不懂就从着,换别人来做狱长金海就死了。”

华子不知说什么,沉默着。

“记住,现在我是狱长,北平无论变成啥样,有我在就保兄弟们踏踏实实地在这儿当差。”

华子没作声,铁林继续说:“眼神儿收着点,狱长都能换,这狱里的谁也都能换,明白吗?”

二勇推门进来说:“狱长,老大收到特号了。”

“带我去冯青波那儿。”铁林说着走出审讯室。华子看了一眼二勇,讥讽道:“你还挺来劲。”二勇为难地说:“老大叫您别杠,听他们的。”

狱警带着柳如丝通过一层层门禁,通道越来越黑。十七看着走过来的柳如丝和狱警。狱警让十七开门,十七犹豫了一会儿才开锁,囚室门被打开,柳如丝停了半晌迈步进去。

囚室门半掩着,十七站在门边。才被关了两天,冯青波就已形容枯槁。柳如丝走到冯青波面前,看着冯青波问:“为什么?”冯青波也看向柳如丝问:“为什么?”

“人在世上难道还有比活着更要紧的事情?一起走本来有活路,为啥非得自己找死。”

“我想见田丹一面,没有想死。”冯青波双目赤红,面貌颓丧。

“我们认识的四年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吗?”柳如丝直视冯青波,心里像扎了把刀子,拔了刀子,心跳也就慢慢停止了。

“不多。”冯青波极为平静。

柳如丝冷笑了一声,说:“跟田丹的四个月有意义。”

“太少。”

“她死了,徐天杀的,马上送去火化。”柳如丝将田丹的死讯告诉冯青波,像是一种报复。冯青波凝视着柳如丝,虽然看出了恨意,但也知她决没有撒谎。柳如丝又说:“铁林马上会来杀你。”

冯青波好像只在意上一句话:“火化?在哪里?”

良久,柳如丝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柳如丝……柳如丝!”冯青波突然在她身后大喊。

柳如丝转过身子,冯青波急急地问:“我想重新开始。田丹见过了,党国的刀子做到头了。以前的冯青波死了,还能重新开始吗?”

“怎么开始?”

“只要离开监狱,到外面我就有办法走。西东南都是解放军,从河北走,我知道一条通道,北上张家口进河北过山西,从西北往下去南方,路虽然远一点,但是安全。我虽然身无长物,但可以保护你,无论到什么地方,无论到什么时候。”

柳如丝听后神色复杂。“柳如丝……”冯青波恳切地看着柳如丝。

“早怎么不说。”

“现在都结束了。”

“我要是没来呢?”

“你来我才能出去。”

“怎么出去?”

“跟他们说我要看见田丹火化。”冯青波为田丹哀求柳如丝,柳如丝啼笑皆非地听他继续说,“如果他们要杀我,就说把我杀死在田丹火化的地方。”

柳如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心如死灰地扯了扯嘴角。冯青波避开了柳如丝的目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这样才能离开监狱,只要到了外面……”

柳如丝再也听不下去,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住。“冯青波,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冯青波绝望地看着柳如丝,哑口无言。柳如丝叹了口气,最后问冯青波:“还是你傻?”

铁林和两个特务走进来,铁林问柳如丝:“聊完了吗?”

他接过特务递来的一把短刀,说:“冯先生,沈先生吩咐就在这里送你上路。柳小姐,您是跟这儿待着,还是外头?”

柳如丝不知道是在骂谁:“畜牲。”

“说谁呢?”铁林不高兴地看着柳如丝。

柳如丝转身往外走,铁林掂着手里的刀,挪一步挡住柳如丝,说:“柳爷,现在咱们是一头儿的。说实话,我这一通挣巴不容易,逼徐天杀田丹,把金海下大牢,但看见你们俩这样啥都值了,跟他还有话吗?没话动手了。”

冯青波还喊着柳如丝的名字:“柳如丝……”

铁林看了看两个人,又问柳如丝:“不会是想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吧?”

冯青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喊柳如丝的名字。铁林不耐烦地说:“啥意思,冯先生?”

冯青波见柳如丝不回应,绝望地对铁林说:“刀给她吧。”

铁林看了看俩人,笑着将刀子塞到柳如丝手里,说:“谁弄都一样,弄完送你回槐花胡同。”

柳如丝掂着刀,眼泪一直淌,面无表情地瞪着铁林。铁林不再怕这样的柳如丝,反倒起了玩弄之心,愉悦地说:“这多解气,在你们俩眼里我一直就是个供你们使唤的畜牲,替你们卖命,你们拿刀在我脖子上来回比划,还让我杀媳妇……”

铁林正说着,另一个特务进入囚室说:“狱长,您电话。”

铁林瞪了不识趣的特务一眼,不高兴地说:“没工夫。”特务忐忑地说:“沈先生的人打来的。”铁林怔了一会儿,从柳如丝手里拿过刀,让狱警看着俩人,离开囚室。

柳如丝怔了一会儿,拿出手帕抹干眼泪,勾起一个悲戚的笑。她嘲笑自己的愚蠢,再也没有看冯青波一眼,幽幽地说了句:“前世作孽……”

冯青波看着柳如丝的背影也心如死灰。

司法处大楼里,长根捏着电话等待接通。他看到便衣军人正将装尸车的担架平板推进车里,关上后车门。长根往走廊里看了一眼,问:“沈先生在吗?”

铁林的声音传过来:“啥事跟我说,沈先生走了。”

“田丹在车上了,现在拉到广济寺火化。”

“知道了。”铁林匆忙挂了电话。

狱警打开侧面的铁门,一个特务跟着柳如丝进入门禁区。铁林下楼,见柳如丝站在铁门前,跟狱警说:“打开。”狱警看铁林,铁林看向狱警,一瞪眼说:“打开呀!”

狱警打开铁门,柳如丝向外走,铁林跟出去。他看着柳如丝袅袅地走向吉普车的背影,抢到柳如丝面前,替她拉开车门,柳如丝站在车边怒视着他。铁林得意地问柳如丝:“下不去手吧?你对他真有点意思……先上车,沈先生吩咐送你回家,我去料理掉他就来。”

“田丹在哪里火化?”柳如丝看着小人得志的铁林,忍住恶心问。

“广济寺。”

“带冯青波去。”

铁林困惑地看着神情麻木的柳如丝说:“为啥?”

“亲眼看田丹被烧掉,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铁林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你这么恨他?”

“然后再杀掉他。”

铁林冷笑了一下,说:“你说我就听?”

“听不听在你。”柳如丝的声音变得柔和。铁林心里盘算了一下,觍着脸问:“你那小楼以后还住不住?”

“住不住都归你了。”

“啥意思?你住着怎么归我?”

柳如丝眼睛红红的,显得可怜又妩媚:“都是你的。”

铁林立即转身对不远的特务说:“把冯青波提出来。”

“怎么提?”狱警不解地问。

铁林不悦地喊:“我是狱长,问我怎么提?提到车上。”柳如丝木然地坐上车。

徐天离开沈世昌家,歪在人力车里。祥子赶紧拉起人力车,问徐天去哪。

“广安门外小阳坡。”

祥子反应过来,说:“小朵入土啊?”

“嗯。”徐天又心事重重地问,“祥子,今天见着我爸了吗?”

“没见着东家,刚到就遇上您了。”

“走吧。”

祥子拉起车开跑,另一辆人力车跟上。两辆人力车刚拐出胡同口,剿总的小汽车就开进了胡同,沈世昌下车匆匆进院,四个便衣军人迎过来。一头汗一脸泪的七姨太看见沈世昌终于松了口气,但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手雷。

沈世昌问军人说:“徐天人呢?”

军人们低着头,七姨太战兢兢地说:“吃光两碗汤圆走了,手雷怎么办?”军人忙向沈世昌禀报说:“保险栓没拔,我们看过了。”

沈世昌紧锁着眉头,说:“没拔还捏着干什么?”

“太太不放心,要等你回来。”军人回答。

沈世昌听后更加不悦:“等我回来炸死我啊!”

七姨太也顾不得不高兴的沈世昌,流着眼泪喊:“老沈过来看看……”

沈世昌挨近去细看,七姨太握着的手雷果然还插着保险栓,便去掰七姨太的手。

“要死我跟你一起死。”七姨太哭着。沈世昌无奈地喝道:“死不了!”

说着,沈世昌从七姨太手中夺过手雷交给军人。

“啊呀,吓死人了”七姨太见终于保住了命,哭得更大声了,“老沈,我们去上海吧,这帮小流氓在家里直进直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哪里防得住他们……”

沈世昌听着心烦,喝斥道:“别说了!”

长根的小汽车后面跟着司法处的运尸车,后车厢里装的是小朵的尸体。

京师监狱大门开启,萍萍看着囚车和铁林的吉普车一前一后开出来。萍萍看见吉普车里的柳如丝,两辆车开远。萍萍一脸茫然。囚车内铐着冯青波,车里还有十七和另一个狱警以及两个特务。铁林开着吉普车,柳如丝在副座,两个特务在后座。铁林瞟着柳如丝。柳如丝看着前方的囚车,眼泪往下掉,但依然面无表情。

广济寺佛堂大厅里有很多和尚在做法事,诵经嗡嗡。长根立在一边,瞧着高大慈祥的佛像。便衣军人小跑过来,小声跟长根说:“哥,现在人化不了。”

“为什么?”

“上一个刚走,等师父们做法事超度。”

长根皱眉不语。

“要么抓个和尚把人……”

“这是寺庙,该走的走,该来的来,等吧。”长根看着佛像,便衣军人退了下去。

铁林开着车,在柳如丝的催促下速度很快。囚车里的冯青波两眼空洞,他害怕看到田丹的尸体,又害怕自己赶不上见不到田丹。十七坐在冯青波的旁边,惴惴不安地问:“我们去看田丹?她真死了?”冯青波面无表情,完全不理会十七。

寺院里诵经声继续,贾小朵的尸身停在火窟边,火窟里面烈焰熊熊。

另一处,小阳坡坟地,刀美兰和大缨子立在坟山前头。棺材在坑里,小朵的碑已经被立了起来。坟工问刀美兰:“棺材下去了,里面人呢?”

“马上来。”刀美兰心不在焉地说。

“那棺材下去干啥?等下还要起出来。”坟工说道。

“不用你管。”刀美兰盯着棺材,面容憔悴。

坟工听了没了主意,说:“人你们自己下,土你们自己填?”

刀美兰看了一眼坟工,像刚从遥远的天边被拽回来:“我们自己填,不用你。”

坟工看了看刀美兰,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遇到徐天顺坡而上。

广济寺,诵经声响彻整个院子,长根还站在原地不动,便衣军人又跑到长根身边,小声地说:“哥,他们也来了。”

“谁?”

“铁林、冯先生和柳小姐。”

长根皱了皱眉头,便衣军人说:“就在化身窟外面。”

长根和便衣军人走出佛堂。化身窟是一座简易的土房,连结后面的窑窟和高大的烟囱,两个僧人立在门口。铁林、冯青波、柳如丝、两个特务和十七以及一个狱警站在那里,两拨人格格不入。

隆冬的阳光照到小阳坡坟地,刀美兰和大缨子仍在小朵的坟前站着,徐天爬上山坡,跑到小朵坟前,喘着气看着刀美兰说:“我大哥暂时没事,明天再找铁林,放心。”

刀美兰看向徐天,两眼噙泪,欲言又止,徐天看了看坑里的棺材,问:“等我呢?”

刀美兰不作声,大缨子也不知该不该把小朵被送去火化的事讲出来,只好冲徐天点了点头。

徐天见状,抄起边上的铁锹开始往坑里填土。刀美兰站在旁边看着填土的徐天,想着女儿此刻正受烈火焚身,突然哭了起来。徐天听见刀美兰的哭声,心里也跟着难受,边填土边说:“入土为安,今天早上做梦,城墙头上烧着一个大火球,小朵说走了,到时候了……”

听到这里,刀美兰号啕大哭,徐天见状停了下来,察觉出异样,问:“怎么了?”大缨子擦着泪告诉徐天:“小朵被拉到广济寺烧了。”

“啥意思?”徐天怔住。

大缨子带着哭腔继续说:“昨天晚上拿枪打我们的那个人到司法处拿田丹的尸体火化……”

徐天听后渐渐僵住:“然后呢?”

大缨子鼓着劲往下说:“司法处哪有田丹?美兰把小朵的名牌换掉让他们拉走了。”

“现在可能已经烧了。”刀美兰痛哭流涕,几乎昏倒,大缨子赶紧去扶住她。徐天看了看刀美兰,又看了看坑里棺木:“空的?”

两个女人没回答。徐天握紧拳头,心痛难忍,开始猛砸手里的铁锹:“怎么能烧!啊!田丹没死就没死,知道就知道,让他们来找啊,我等着!怎么能烧小朵呢!谁让你们把她送走的,这个坟算谁的!”

“我的女儿我做主!”刀美兰突然大喊,把仅剩的力气都发泄了出来。

“我做主!”徐天也跟着大喊,模样吓人,铁锹被他砸断。大缨子抱着刀美兰,两个人泪流不止。良久,徐天扔了断锹跪下来,差点滑到土坑里,他的眼泪滴在了贾小朵的空棺材上,怒火仿佛要烧掉一切,发狠道:“不明不白挨三刀放血,还要挨火烧!”

广济寺,诵经声继续,两个僧人打开化身窟的小门。一行人都走进去,只有柳如丝没动。铁林问柳如丝:“您不看看吗?”柳如丝抬头看天上的云,眯了眯眼睛,突然感觉恍如隔世。铁林见柳如丝没反应,便自己进了小门。

僧人们低头念诵完毕,打开火门,里面是烈焰熊熊。铁林对长根说:“等会儿,让他看一眼。”

长根紧张地看了一眼铁林:“人死为大,有什么看头。”

铁林看了看眼前的冯青波,笑了下说:“他马上就要死了,他为大。”

十七握着镣铐,跟冯青波走近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冯青波用戴铐子的手解开顶端的布绳。铁林、长根和另一个狱警都在原处没动,片刻,冯青波系上布带,半回过身子。

长根看见冯青波双眼在火光中熠熠生光,一扫来时的空洞颓丧。和尚将尸体推入化身窟,烈焰超度凡胎肉身,诵经声加强,长根偷偷地松了口气。

冯青波回身向外走,好像镣铐不在,身边无人。十七去拉镣铐,被冯青波击倒,另一个狱警上前,被冯青波击飞,铁林上前被击倒。诵经声继续,柳如丝看见冯青波破门而出,两个特务冲上去用镣铐绊倒他。冯青波奋力反击,重新站了起来。铁林、十七和狱警追了出来,冯青波左击右挡,被铁林从后一刀刺入,两刀、三刀。冯青波终于仰天倒地,眼前是北平晴朗的天空。柳如丝进到他的视线里,十七执着地用镣铐死死地压着冯青波。

冯青波嘴角流血,双眼缓缓合上,笑着说:“她怎么会死呢……”